易水之滨,筑台九重,玄旗列阵,玄甲如林。
“公孙”大纛,迎风猎猎。
公孙瓒着剑履上台,腰悬王印,阶下甲士千列,白马相随。
随着被拉来当司仪的郭嘉,一脸无奈的高唱。
“今有白马将军公孙瓒,承天应命,进燕王位!”
程昱更是脸色铁青着,被安排来捧王冠进前。
瓒昂首加冠,左手按腰间王印,右手擎宝剑指天,朗声宣诏曰:
“昔太祖高皇帝,提剑斩白蛇以定四海,光武振云台而复汉祚。
累世恒昌,以安黎元,历四百载,而有今日。
奈何天子蒙尘,阉宦误国,董卓乱政,中原鼎沸,使生民煮于沸汤,黎庶炙于火炭。
某起辽西,破乌桓、拒鲜卑,尝提一旅之师,北却异族,护塞垣千里之郭,南定安邦。
今据易京九百里,士马精强,又当绍窃冀青,阴怀篡逆。
其擅杀韩馥,夺州并郡,目无王法,孩视君父。
瓒屡匡汉室,而为其所阻。
其构陷忠良,而兴无名之师,犯我疆界,以夺州治诸郡。
今幽燕之众,感我保境之志,燕赵义士,念我匡汉之心,共推我为燕王。
瓒非敢僭越,三辞不受。
实念汉统将坠,若北方无主,则绍必乘势而起,以窥伺神器,倾覆社稷。
故暂承天命,称王建号,以总幽燕之兵,伐绍狼子野心,为护一方百姓,而扫清奸邪也!
此诏上禀天地,下达洛阳:
【孤!当为北方之主!】
苍天为证,白马为鉴,瓒之心志,可昭日月。
今诏天下,咸使闻知。”
此诏念罢,台下万骑呼喝震空,声闻于天!
“苍天为证,白马为鉴!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白马义从的誓言声,混着万民间“燕王万岁”的呼喝,震于易水,直透云霄。
公孙瓒立于坛上,望四方营垒连绵,玄甲熠熠,只觉大慰平生。
“今孤虽死,而名可垂于竹帛也!”
不久之后,袁绍前线大营。
军帐之中,烛火明灭,绍踞主位而坐,问计于群贤以议破易京之策。
忽有甲士疾步入帐,急禀曰:
“启禀将军!
公孙瓒有书信至。”
袁绍闻言讶然,他想不通都打到这地步了,公孙瓒还能跟自己通什么书信?
总不能是在易京躲不下去了,情知拖下去也是个死,所以震慑于自己的三十余万大军,要书信言降吧?
虽然觉得心底这个猜测的可能性不大,袁绍还是从甲士手中,取过书信,展而观之。
只见其上诏曰:
【兹颁燕王令于绍,敕曰:
撮尔本初,尔本贱妾所生,流俗之野种!
假术之威仪,以窃据州郡。
庶出微末,私窃名器,盗权弄柄,其罪难书!
昔年韩馥秉政冀州,守土安民,未有失德之罪。
绍觊觎膏腴,强夺冀州之地,矫饰言辞,以堵悠悠之口。
治冀以来,上无天子诏书,下无朝廷敕令,擅兴甲兵,肆意攻伐。
西侵并土,东扰青域,南窥洛阳,北犯燕疆。
所过之处,百姓流离失所,白骨露于荒野。
假“匡汉”之名,行“争霸”之实,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苛捐重赋,竭泽而渔,视生民之如草芥;
逼死韩馥,党同伐异,蔑天子以为孩稚。
言行暴虐,征伐无度,已彰无道之心,而犯九州之怒。
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若不除之,久为汉室之患,恐是天下祸根!
今孤躬承大统,肇基燕土,镇北疆以卫国祚,抚黎庶而安四海。
特布此诏,敕令绍逆:
“即刻罢兵休战,尽撤犯燕之师,归还侵占之地,释放在押之士!
限汝三日,自缚手脚而至燕都,纳首称臣,伏地请罪。
孤念你幡然悔悟,尚可留尔性命!
倘若仍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孤必亲率六师,挥戈南下,诛尔逆党,夷汝三族。
以正天下正朔,而慰万民之望!”】
此诏看罢,袁绍的脸色阴沉如水,眼神凶厉,咬牙而切齿!
“公孙伯圭,汝这竖子匹夫,安敢筑坛起祀,自立为王?”
帐内骤然为之一静,继而哗然。
袁绍猛地拍案而起,切齿而恨曰:
“汝本辽西小吏,凭几分蛮力而称名边地,一武夫鄙陋之徒,祖宗无半分勋业,自身无尺寸之德,也敢说我窃居州郡?
昔年汝杀刘虞以得幽州,这才短短几年,就当天下人都忘了吗?
还说我逼死韩馥?韩馥以小人之心度我,自杀而死,与绍何干?
屡败于我手,丧家之野犬,竟还敢僭越称尊,自立为王?
真真自寻死路!
要我纳首称臣,伏地请罪?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来人!
今绍当称魏王,发王令,北上伐燕!!!”
沮授扶笏而进言。
“主公息怒。
公孙瓒困守易京,兵少粮匮,此时称王,实乃虚张声势,欲拢人心。
其此举已犯众怒,将军可借此传檄天下,斥其不臣,则我等兴大义以讨之,名正而言顺,无有不胜。
万勿置一时之气而称王,陷自身于不义之地,诚如是,则使亲者痛,仇者快,遂公孙瓒之心矣。
其若贼喊捉贼,秉大义而檄文天下,号九州之盟,共讨主公,反生掣肘之患,以失大义之名。
”
没等他说完,因为袁绍此番莅临前线大营,而得与众人汇合的郭图,便出言打断,冷笑嗤之。
“沮公持重有余,而失进取之心。
大义?当今天下,汉室垂危,哪还有大义之名?
前术称王,今瓒称王,何也?
汉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今天下分崩,九州陆沉,已再无诸侯可共击一人。
袁术之所邻者,曹操、吕布也,其无惧之,遂敢称王。
公孙之所邻者,唯我主也!
其本战之,故也称王。
今我主若称魏王,而所邻之诸侯,除公孙外,不过曹、吕。
曹操屡为术所败,惶惶于洛阳,而不得一夕安枕。
吕布反复无常,区区一州之地,数万之军。
我主辖冀青幽并,拥百万之众,又何惧于天下?”
袁绍闻言,满意颔首,“郭公久未见,今言甚合孤意。
自公路称王,而瓒复称,想来不久之后,天下称王者众矣。
今若不早举大名,来日王号为他人所称,反为不美。
我意已决,今当称”
“主公当称魏帝!!!”
不想没等袁绍说完,郭图进而抢答,曰:
“主公既已无惧于天下,何受制于洛阳、淮南乎?
威如魏帝,牧野万方!
今当登基称帝,以正天下视听!”
袁绍:“啊???”
沮授:“竖子!!!
鼠辈休言误国之论!
今大汉尚有圣天子在朝,亦未失天下人心。
四百载之正统绵延,岂是汝这鼠目寸光之辈,所能窥伺?
称王已是非常之举,今迫不得已而行之。
汝何敢在此妖言惑众,出小儿之谋,以蛊惑我主?
郭公则!汝欲使河北王霸之业,毁于一旦乎?”
沮授似乎生怕袁绍脑门一热,听信了郭图鬼话,真觉得自己天命在身,无惧于天下了。
他情绪激动,连连出言。
“主公不可啊!
万勿信小人之言。
今当严查郭图,诚恐其已受黄金台之诱,为术之细作潜伏,只为坏主公大业!”
然而,看着言辞恳切,咄咄逼人的沮授,郭图忽得朗声而笑。
“沮公所言甚是,称王非常之举,迫不得已为之。”
他说着,拱手谓袁绍曰:
“沮公已经同意了。
主公,您现在可以称王了。”
袁绍:“.”
遂颔首曰:
“诸公所言甚是!
今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称王非我意,迫不得已为之。”
随着郭图领头,其所代表的河南派,一齐拱手称贺。
而河北派呢?
沮授由于太过担心袁绍会犯糊涂直接称帝,一着不慎被郭图逮住了话头,此时也不好继续反驳。
也只得无奈拱手执礼,随着他同意,河北派众人也一齐行礼。
于是,营帐之中,群贤皆称此举以为“善”,以魏王之礼见袁绍。
袁绍见之,抚掌而笑。
“好!
郭公替孤操办起坛称王之事,沮公为孤起文发诏,敕于公孙!
要他俯首纳降,以保全尸!”
诸臣见之,皆请命出征,言破易京于旦夕之日,要擒拿燕王,献于王前。
逢纪谏之曰:
“回禀我王。
今公孙瓒立燕,实乃天赐良机。
称王之后,当檄告天下诸侯,再合兵北上,踏平易京,取公孙瓒项上首级,以慑天下!”
“谬矣,兵贵神速!
岂能因此等琐事,迁延时日,给公孙瓒喘息之机?”
沮授当即驳斥之,“主公当明修称王、檄文诸事,暗率大军北进,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克定易京,只在顷刻。”
见帐内战意高涨,袁绍面色稍缓,负手看向了许攸,笑问之。
“日前,孤令子远准备重甲骑军三千,今三月之期已至,北上覆灭公孙瓒,就在眼前。
却不知子远之重甲,何如?”
许攸闻言,傲视众人。
“主公当日校场所见之甲,今已得三千之数!
所见即所是,如若与主公当日所验之甲,有半分不同,请斩攸之首级,绝无怨言。”
许攸表面慷慨陈词,暗忖:甲肯定是你当天校场演练时看见的同款重甲。
至于是不是“海上黄巾”,又或者袁术麾下所用的重甲,那就不关攸的事了。
“三千?”
袁绍想到当日校场对练之时,两方正面冲锋之下,几乎一面倒的战况。
遂执许攸之手,欣慰而笑。
“今得子远之谋,取幽州易如反掌!”
数日之后,袁绍营中一面准备称王之事,一面继续率大军北上。
同时发檄文于天下,言说公孙瓒狂悖无道,自立为王,他袁本初,当从白马之盟,为天子,诛杀此叛逆之臣,以谢天下。
而此时,公孙瓒已率领真正的精锐与幽州菁华,逃往北平,随时准备看形式要不要遁往海上。
临行前,他问众将曰:
“今绍势大,孤当暂避锋芒。
谁敢为孤镇守易京,阻绍北上之路?”
赵云素来忠义,当即挺身而出。
“云昔日在汉王帐下,视梁国一十三万贼寇如同草芥。
今又何惧哉?
愿为燕王镇守易京,以退敌众。”
公孙瓒:“.”(真挠头)
一旦易京城破,幽州事败,我还要乘舟逃往淮南呢。
子龙你个汉王义子,要是留在这了,孤王的前途,不也留在这了吗?
所幸见赵云发话之后,场中鸦雀无声,公孙瓒更不答一言。
总算有眼力间的,公孙瓒帐下大将严桐拱手谓之曰:
“王上此去,祸福难料,尝闻海上有黄巾劫掠,为保周全,还需子龙护卫左右。”
赵云:“???”
不是,严将军多虑了,我可以保证,没有人会劫掠我们的!
因为我就是这个海上黄巾!
包括我的同党,海公将军蒋钦,鬼公将军甘宁,也都在这里呢,定保燕王万无一失。
可偏偏这其实是件心照不宣的事,他也不能光明正大,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大家说海上黄巾其实是汉王派人假扮的。
这不败坏汉王在诸侯间的名声吗?
一时间竟被严桐堵住话头,没等他想好怎么解释呢,便见严桐以敛容正色,执大礼而拜。
“昔日,界桥之败,大兄严纲,为护王上而陨身护道。
今桐,得以见将军称王,足以见兄长于地下。
我愿率老弱之卒,守易京防线,杀绍贼之党羽,不死不休,护将军之前路,至死方终!”
“严桐!
唉.”
公孙瓒见他如此忠义,也为之动容,眼圈微红,起身执他手,耳语之。
“汝等与我起兵辽西,生死相随,战乌桓,败鲜卑,拒袁绍,而有今日。
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瓒安忍看汝等为我而死耶?
若至最后一刻,汝可率众降于绍。
此大势难敌,非战之罪,孤不怪也。”
严桐闻言,紧握公孙瓒之手,泪不能止。
安排完易京诸事,公孙瓒遂举精锐、良驹,携辎重、金银,赶赴北平,以居不败之地。
而袁绍在称魏王之后,他神奇的发现,以前难啃的公孙瓒防线,变得非常好打。
他轻易就打到了易水之滨,易京在望。
绍惊异之,谓众人曰:
“此天命在魏!
恨早不称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