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之中,见袁绍都同意了郭图的计策,文丑赶忙上前领命。
“末将愿戴罪立功,明日必为我王攻破此城!”
“好”
然而没等袁绍接着说下去,沮授已上前出言谏曰:
“主公,不可!
献此招祸之策,必为袁术细作,臣请斩郭图!”
郭图作色斥之,“沮公,你我政见不合乃是常事,图若有疏漏之处,汝尽管道来!
平白污人清白,何也?
汝言图为淮南细作,岂非颠倒黑白,离间君臣?”
沮授冷笑看他,“明目张胆献此无谋之计,也就诓骗些见识短浅之人。
还敢说,汝不是袁术细作?”
他说着向袁绍拱手行礼,为之娓娓道来。
“主公,请听我言。
若按郭图之策,只派一小将,假做文丑大将,确实可转移敌军箭矢注意。
可区区送死小将,有甚能为?
若其不幸为燕军射死,燕军当即高呼:【文丑已死】,则我军心必散!
诚如是,则败局已定,又何谈后面,由真正的文丑将军攀城打开局面?”
“这”
沮授一番话,竟将郭图怼的哑口无言,只强撑着说了句:“文丑将军到时候可以再亮明身份,谣言自解。”
话虽如此,可郭图的声音已越来越低,显然他也知道,大军乱战之中,就算文丑本人想要表明身份,打破谣言,也绝非易事。
然而闻听了沮授之言,袁绍面上却无半分喜色。
无他,沮授将郭图的计策,驳斥的一文不值,说此是无谋之计。
那么自己这个刚觉得计策不错,称其为:“善”的主公,岂非成了见识短浅的无谋之人?
到底身为英主,袁绍还是压下心头之火,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为针锋相对的两人转圜。
“好了,沮公。
郭公也是心忧战事,立功心切,一时考虑并未周全。
他跟我多年,自起兵相随,不离不弃,何至于因一计策,就成了淮南细作?”
说完沮授,他抬眸看向郭图,正也要随口斥责两句,以揭过此事,不想郭图已抢先开口。
“王上!
图刚细思此计,却有不妥之处,然已有应对之策,取易京如探囊取物耳!”
袁绍闻言讶然,显然也没想到这短短时间,郭图竟又有计策?
果然不愧是众谋士之中,最得我心者,临机巧变,应对无常。
他当即问之,便听郭图言道。
“方才沮公所言,若是我等安排的假大将,为敌所射杀,必失我军心气,使士气沦丧。
既然如此,不若多派人手,皆着绣袍金甲,戴银盔红缨,使敌难辨真伪。
明日我等尽可放出百位【大将】,各领三五百人攻城!
诚如是,则连我军都不知道,哪一路是真文丑,敌军又如何分辨?
纵使被射死一人,还有九十九员文丑在场,只要他们皆呼自己为真,领好自家麾下三五百人,继续攻城。
足保军心不失,军阵不乱。
而真正的文丑将军”
没等郭图安排,文丑就抢先发言,“我可假作一小兵,藏于某位【文丑】麾下,待上得城墙,再凭一身武艺,打开局面!”
他所以要抢答接话,也是因为有了先前沮授指出郭图无谋之计的经验,直觉这位郭先生出谋,有些不太靠谱。
郭图话说到这一步,他也能猜到,大概是要安排自己也混在那百位【假文丑】之中,玩什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把戏。
看似智计精妙。
可文丑感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使燕军大将分辨不出真假,随机挑选一员【文丑】射杀,而自己倒霉催的就刚好就被射死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平日里听先秦传下来那些家的奇谋怪论里,类似这样无巧不成书的合理巧合数不胜数。
虽说这对郭图的计策而言,完美无缺。
就算到时候自己真被射死了,也可以让假文丑们说自己这个真的是假的,于大局毫无损失,一样能攻破易京。
可自己死了,那就是真死了!
自己堂堂真文丑,何必要和这些被当做消耗品的假文丑混迹一处冒风险?
反正他们唯一的作用,只是吸引敌军箭矢注意力,等上了城头,还得凭自己一腔武勇杀出局面。
那么自己是小兵的话,反而更能隐藏身份。
他文丑亦非有勇无谋之人,定要将这哪怕一线的可能扼杀于萌芽,没必要拿性命去赌那百分之一的运气不是?
郭图闻言,略一愣怔,也觉文丑这般安排,的确更为稳妥,称之曰:“善。”
袁绍见状大喜,忙要拍板应下。
不过有了此前经验,未免自己又成了目光短浅的无谋之人,他这会先抬眸看向沮授。
“郭公此计,沮公以为呢?”
沮授这会的脸色就非常复杂,他本意驳斥打压郭图,未曾想这郭公则临机思变,如此神速。
这下反而帮郭图完善了计策,对于他眼下的这个计划,沮授虽有心反驳,可一时之间,竟还真没能想出什么反驳的点。
只叹气,道了句。
“此计终究奇谋弄险,难保万全。
我军携大势倾轧而来,不派大将,只以士卒攻城便是,主公何必急于求成?”
沮授说着,见主座上的袁绍脸色已越来越难看,到底还是违心补了句。
“若主公一心速成,此计或也有可取之处。”
袁绍:“.”
话是好话,下次别说了。
他不知道沮授有能力吗?
他不知道沮授所言,皆是万无一失的好计策吗?
可每次不是稳妥,就是不急,要么徐徐图之!
绍年纪也不小了,皆照汝之计策,有生之年,何以见天下归袁?
想着,他也不再多话,当即下令安排。
“好!
既然沮公也觉此计可取,那么郭公,你与文丑便下去安排,破城只在明日。”
“唯。”
翌日,魏军再来攻城,当严桐看向城下,整个人都懵掉了。
一百!
整整一百杆【文】字大旗,足足一百员骑着高头大马,着绣袍金甲,戴银盔红缨的大将“文丑”,总领数万步卒杀来!
众文丑齐呼之曰:
“河北文丑在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100)”
一时间,“吾乃河北文丑”之声不绝于耳,声闻于天。
严桐:“???”
严桐这一下是真懵掉了,不只是他懵了,守城士卒们显然也懵了。
“将军,昨日议定专射绣袍金甲之计,为之奈何?”
严桐默然无言。
他发现自己可能真没有什么当谋主文臣的天赋,昨天侥幸想出来一个守城妙计,自以为足以恃之纵横天下而不败。
没想到啊,这才第二天就被对方破解了。
眼下要是分开射向那一百位文丑,与正常守城齐射也差别不大,纵使几轮箭雨之下,侥幸射死几员文丑。
可这几轮箭雨的时间,足以使其他文丑攀上城来,那便大势已去。
而若齐射一人,便是杀死了,再高呼:【文丑已死】也无意义。
魏军也不是傻的,足足一百位文丑在那杵着,傻子也知道里面九十九人都是假的。
只要其余人高呼一声,“死的是假货,河北文丑在此!”
届时哪怕己方百里挑一,侥幸射死了真文丑也没用。
“将军,文丑们要杀来了,今当何如?”
“将军,速作决断,我们射谁?”
“将军!!!”
听着耳边一声声士卒的催促与呼唤,严桐苦笑一声。
射谁?
射谁都不好使了。
足足一百员文丑,这是人能想出来的计策?
他不知道这是袁绍麾下哪位谋士的计策,竟一下就破解自己昨天才想出的守城万全之计不说,还为自己布置了这么一个无解局面。
喜欢射杀大将?
足足一百员文丑放在这让你射!
正因为明摆着是假的,敌我双方都知道是假的,所以射谁都没用。
严桐幽幽一叹,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
也罢,本来昨天齐射麹义后,就要下这道死令,能多活一天,已是侥幸。
遂喝令曰:
“白马何在?”
众将答:“苍天为鉴,白马为证!”
严桐朗声而笑!
“守城?
此城不守也罢!
不怕死的,还能骑马的,随本将出城杀敌!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血赚!
兄弟们,今日当复白马之仇于易京城下!”
众将齐呼: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严桐本欲令怕死者守城,许诺他们若魏军上城,自可投降。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大多数人皆铭记界桥白马之仇,深可入骨,愿与他生死相随。
不过公孙瓒临走时,已带走城中所有白马,所幸大船运力有限,加之公孙瓒只喜白马。
于是众人搜集城中,也共得公孙瓒带不下的杂色马五千之数。
严桐挑拣精壮者,分而乘之。
于下无马之士卒,留在城上,以箭矢杀敌。
未几,当一员假文丑一马当先,最快杀到城下,口中呼喊着。
“河北文丑在此,谁敢战我?”
便要攀城之际,却见易京城门大开,一支杂色马队越众杀出。
当先一员大将,提枪刺来。
“我敢战你!”
严桐武艺虽非一流,但也是公孙瓒麾下第一大将。
这员假文丑,本不过是魏军之中,一无名小将,正因消耗了也不心疼,才派他来做这假扮文丑,吸引箭矢之事。
此时又哪里是严桐对手?
交手才三合,便已被斩落马下!
燕军齐呼曰:“文丑已死,将军万胜!”
然而魏军之中,大量假文丑们连呼:
“不要慌乱,死的那个假的。
河北文丑在此!”
然后便见一杆银枪杀到,随即死尸倒地。
燕军再呼:“文丑已死!”
“河北文丑在此!”
银枪再至!
“文丑已死!”
于万军之中,银枪纵横,枪出如龙!
严桐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有如子龙一般,取“敌将”如探囊取物的无双战绩。
实在是这些拉来充数,只为吸引箭矢的消耗品文丑,实力委实不济,匹马纵横,竟无他严桐十合之敌!
主要也是因为魏军这趟是来攻城的,哪里想到守军还会弃城不要,主动杀出来?
这城你们都不守的吗?
按郭图计策百位文丑,共领数万步卒攻城。
也不是袁绍不想直接三十万人压上,主要是调度不开,纵使四面攻城,城墙上也就那么大地方。
人太多了反而容易自相踩踏,不如分批次轮替攻城。
而此刻在这数万步卒之中,只有百位假文丑是骑马的。
骤然间,迎面从城里杀出五千骑兵,偏偏指挥他们的“大将”又都是些银样镴枪头,被敌将一触即死。
如此接连不断,尽闻“文丑已死”之声,只见一杆杆【文】字大旗接连不断倒下。
这些普通士卒们,如何还能抑骑兵锋芒?自然抵挡不住。
这才有了严桐率一众“白马义从”纵横万军之中,杀气肆意的一幕。
“吾乃河北.河北王二虎,将军不要杀我!”
“死!”
一杆银枪杀到,众将呼之曰:
“颜良已死,将军万胜!”
“我不是文丑!
我真不是文丑!!!”
“文丑休走!”
战不三合,人头落地。
众将呼曰:
“张郃已死,将军万胜!”
“俺是河南的,将军饶命!”
有“文丑”弃绣袍,丢金甲,拍马而逃。
只见严桐追来,“文丑鼠辈,留下命来!”
说着他取下背上大弓,引箭而射之!
箭去似流星赶月,那奔逃中的文丑也未能逃过一劫。
众将呼曰:
“高览已死,将军万胜!”
易京城上,众将士情知严桐此去,已怀死志,本有悲意难言。
不曾想却见将军于城下大杀四方,率五千骑追亡逐北,敌将纵有百数,而未有三合之敌。
当即人心大振,为之擂鼓助威!
齐呼曰:“苍天为鉴,白马为证!”
城下五千骑喝之。
“义之所在,生死相随!”
这一日,曾经那纵横草原,未尝一败的白马义从,在五千匹杂色马上再现!
严桐一枪又刺死一员文丑,溅满鲜血的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大兄!
白马之仇,我今复之!”
言罢,他挺抢纵横,目视四方。
“文丑何在,与我一战!”
“文丑在此!
贼将,速来战我!”
只见一众绣袍金甲的大将“文丑”只顾仓皇逃窜,反而步卒之中,有一小卒,怒不可遏!
他丢下头盔,露出面目,提手中之枪,迈开双腿,一直追着严桐等人不放,似要与他一决生死。
严桐:“.”
严桐默然片刻,冷笑曰:
“区区小卒,也敢枉称大将之名?
某家枪下,不斩无名之辈!”
笑罢,理也不理背后追来的小兵文丑,直追剩余的大将文丑,扬长而去。
这不废话吗?
在场哪个“文丑”,见某不是丢盔而逃?
就你这个小卒要追来战我,这必是真文丑,我傻了我跟你打。
随着又一员“文丑”战死枪下,众将呼之曰:
“魏王已死,将军万胜!”
“魏王已死,将军万胜!”
大军拱卫之中,袁绍闻听此语,脸色阴沉似水。
目视郭图,冷声问之。
“郭公则,这便是你所献的攻城万全之计?”
郭图苦笑,“这个.就攻城而言,确实万全,但现在敌军出城,属于野战,计策当因时而变,自然就不好使了”
沮授悠然自若,小声嘀咕。
“授早言此无谋之计,目光短浅者用之。”
袁绍气急,瞪他一眼没好说什么,只急呼曰:
“许攸何在!
派重骑压上!
既敢出城来战,孤要这群白马,有来无回!”
许攸浅浅而笑。
“本初看我手段,取易京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