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日,袁绍遂从沮授之计。
明面上依旧假做攻城,每日土墙高楼箭如雨下,吸引燕军注意。
又令军士于营中暗地掘道,昼夜施工。
严桐在城中,见魏军攻势甚急,又见土山之上,弓弩齐发,城中甲士,死伤无数。
情知魏军欲挟大势而攻城,三十万大军日夜轮替,易京再坚,能守几时?
故心中忧闷,未觉有异。
见魏军久攻不退,麾下伤重而不能久持,众将校虽因此前严桐连斩三十余将而军心大振。
然士气可振一时,而不能振一世,久守无望,死伤之下,即便是曾经生死相随的人心,也终究日渐疲软。
是日也,众将联袂而来,入严桐大营请命曰:
“将军,魏军攻我已有累月,不知燕王援军,何日至耶?”
“援军?”
严桐闻众将所请,心中苦笑。
当日燕王都告我,若不能守,投降无怪之语,眼下又岂有援军?
只怕坚守了这么长时间,也足以他将幽州菁华,搬至大舟,从此蛟龙入海了吧?
见严桐不答,众将窥他神色有异,不由骇然。
“将军,难道说,我们无有援军?”
“燕王何忍,弃我等于死地乎?”
“若无援军,城池再坚,亦有被破之时。
今将军坦然自若,必如此前之有良计在怀,可破魏军耶?”
望着眼前这位带领他们,凭一城之固,阻敌三十余万,败麹义,退颜良,屡斩文丑,一次又一次创造奇迹的将军,将校们眼底再度升起希望。
面对他们憧憬而希冀的眸光,严桐到底不忍相欺,只冷冷道了句。
“魏军发三十万而来,欲一战以定北境,今累攻不克,粮草不能久持,不久自退。
汝等只领军民坚守,勿自乱也。”
众将默然,心有戚戚,答曰:“唯。”
不日,魏军又攻,严桐于城上奋战不止,领众将御敌。
不曾想忽听城中急报曰:
“魏军掘地道至城内,骤然杀出,齐往上攻。
我等猝不及防,而不能止,还请将军援救。”
严桐闻听魏军竟已杀至城中,大惊失色,忙领精锐围堵。
待他赶到之时,城中坑道已爬出大量魏军,正在争抢城门,眼看城门就要失守,严桐忙领生力军压上。
两军好一场厮杀,眼见魏军自坑道之中源源不绝,杀之不尽。
严桐情知必须先毁坑道,才有生机,遂调度骑军,亲自越马冲阵,乃杀至地道口。
遂令军士置火油干柴炽烧,霎时间坑道口火光大盛,乌烟升腾。
魏军烧死、呛死者不计其数。
于是坑中尽死尸,乃不复出人。
严桐这才松下一口气,将坑外残敌尽诛。
不想此危方解,又闻心腹小将急报!
“魏军趁将军不在城上,进攻益急。
百员绣袍金甲者,自称:【颜良、文丑、张郃、高览】等,众矣。
百将齐攻,东、西、南三门已失,易京再不能守,将军速自北门出,或可逃命。”
“逃命?”
严桐闻言仰天而笑,“城外魏军列阵者,三十余万!
纵项王复生,何以逃命?”
他目视众将曰:
“今,桐传燕王口谕:
【不敌者可降,王曰:赦!】
魏军既已入城,诸将自去请降。
王不罪,我不怪。”
众将闻言有贪生怕死者,悄然而去;犹豫不决者,痛哭流涕;亦有生死相随者,不离不弃。
严桐看着那些不愿离去者,二三千人,朗声而笑。
“界桥一战,大兄死于阵前,白马纵横天下之名,一战而没。
今公孙将军醉心王位,一意权衡利弊,尽失昔年塞外纵横之豪情。
这白马之仇,他不复,我复!
大兄严纲之死,今若不报,反降仇寇,若至于斯,吾何面目见天下之人哉?”
遂起身上马,谓众将曰:
“凡舍生取义者,随我出北门杀敌,再扬白马之名于天下!!!
苍天为鉴,白马为证!”
众将皆呼: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遂策马赴敌,三千白马出北门!
然而随着北门大开,列阵于前迎面而来的,正是三千玄甲熠熠,狰狞如麟!
白衣文士,立于重甲之后,看着这一幕,浅浅而笑。
“白马?
汝中吾计矣!
狰麟听令,正面冲锋!”
三千重骑正面呼啸而来,呼之曰:
“杀!!!”
才领白马杀出北门的严桐,惊见此景,呲目欲裂!
此时一道城门内外,两骑军相向而来,根本避无可避,毫无转圜余地。
此刻撤军调度,无异于将后背留给敌军,因此即便明知是以卵击石,这一刻也唯有狭路相逢,殊死一搏。
“复白马之仇,就在今日!
诸君随我杀敌死战!”
“愿与将军,生死相随!!!”
三千狰麟迎面而来,为首者着绣袍金甲,戴银盔红缨,见严桐,如见生死大仇,分外眼红!
其提枪越众,杀将而来。
“河北文丑在此!
无名之辈,可敢与某一战?”
避无可避,严桐唯舍生而上!
其披坚执锐,高呼一个“杀!”字!
“白马严桐来也!
枪下亡魂,焉敢猖狂?”
两马相交,二人交错,未出十合,严桐已被文丑一枪挑起,其仰天而笑。
“无名之辈,安敢借我成名?
今日好教汝知晓,杀你者,河北文丑也!!!”
枪挑之上,胸口血如泉涌,严桐渐渐空洞的眸光,望着重骑正面冲锋之下,再一次被屠杀的白马义从,怒眼圆睁,死不瞑目。
【将军!
大兄!
严桐无能
今日又给白马堕了英名。】
白马之仇,终不能复.
严桐死于军前,白马死于重骑,余下城中贪生怕死,痛哭流涕者,尽降。
白衣文士,轻摇羽扇,缓步踏过这道尸横遍野的城门,至城中见了自南门而入的袁绍,拱手见礼曰:
“主公,攸的重骑又大胜了。
今日屠尽白马,斩首不计其数。
有此重甲,取天下易如反掌!”
袁绍看着许攸这次实实在在的战果,再不疑有他,紧握攸之手,称之曰:“大善!”
此役之后,魏王遂拔易京,尽得幽州之地,统冀青幽并四州,为北方之主。
与此同时,北平。
当易京军情传来,得知严桐至死不降,战死阵前,公孙瓒默然良久。
昔日白马将军纵横塞外的甲胄早已不在,一身燕王冕服的他,华贵至尊,不可一世。
唯有那案上紧握成拳的手,彰显着他心绪不平。
“白马?白马!
生死相随,白马为证!
严纲?严桐!
诸将先行一步,此去淮南,孤必复白马之仇,正白马之名于天下!
黄天为证,太平为鉴!
背义之名,孤道独行!”
言罢,公孙瓒起身而行,王袍猎猎。
至渡口,见众人忙碌,搬运一众物资于舟上,瓒寻至郭嘉,问之曰:
“今易京既破,曹贼未援,孤当速往海上,何如?”
郭嘉答之,“物资、人口、马匹甚多,尚需五日方可搬完。”
公孙瓒为此感到不可思议,“今已搬迁近两月,何以还未搬尽?”
郭嘉笑了,“嘉闻兴霸言凌烟阁、功勋殿诸事,方知去了淮南,一切以功绩论。
有功者诸事皆顺,无功者寸步难行,适逢严将军奋死命守城,拖延了远超所料的时间,此情此意不可辜负。
遂尽收诸郡资财以渡之,待魏军至日,半座幽州,资财已尽空矣。”
公孙瓒异之,“如此资财,何以载渡?”
郭嘉指大船甲板之上,一些类似巨大木箱,被捆绑在一起的物事,心悦诚服。
“兴霸言:此汉王所书《太平开物》载记之【集装箱】。
此物以木成箱,看似简单,实则循统一之制,定长宽之度,校承重之准,凡汉国港口皆可通用。
其货藏一厢,初入即封,目的方启,途中唯移箱体,省拆箱倒装之劳,又防损漏之患,则运途虽远而事半功倍。
更可积迭如砖,储物省地,迭码于舟仓之间,空间得尽所用,凡大舟之所载负,尽可承之。
且每箱标识,货之所在,皆可明查,管治甚便。
以小见大,区区一件小事,可窥淮南一斑,如【集装箱】者,汉国百千万件!
诚如是,只恐十载之后,淮南已是百年之变,而大汉守旧如今。
倾百年之变革,覆落后之天下,此谓之曰:
天胜!地胜!人胜!
汉王者!
时也!命也!运也!
则诸侯纵有百万之兵甲,何与天地之力相抗,同时运之命相争?
孰不败耶?
此去淮南,当朝汉帝!”
公孙瓒:“???”
讲道理,公孙瓒听得一脸懵逼,确实,听你说的这个什么【集装箱】,好像很厉害,但那又怎么样呢?
不就是一个木头箱子,可以在船上堆迭罢了,瓒只是以前没想到罢了。
怎么就扯到汉王跟天命在身,取天下易如反掌似的?
真要这么简单,瓒明天也写本《白马开物》,上书【马装箱】之物,是不是也能当燕帝了?
属实没理解郭嘉在激动些什么,公孙瓒索性转过话题,看着众人络绎不绝把他心爱的白马搬至船上,不由忧心忡忡。
“此去淮南,千里之遥,大海之上,风浪不止。
只恐马匹不识水性,颠簸起伏,便生疾病,或受惊而死,如之奈何?”
郭嘉对此早有所料,轻笑间指着众人运来的铁锁,答之。
“燕王所虑,我岂不知?
今当以铁索连舟而行!
大船小舟相连横,三、五十为一排。
首尾用铁环连锁,左右以铁锁相连,上铺阔板,则马匹乘之,如履平地。
乘此而行,任他大风大浪,复何惧哉?”
公孙瓒闻之大喜,赞曰:
“先生果真奇才!
非此良谋,白马何以南渡淮南?”
见公孙瓒心情尚佳,郭嘉乃凑之耳畔,低声谓之。
“今渡海而南,只在眼前。
不知程仲德处,燕王何以待之?”
公孙瓒明白他的意思,悄然颔首。
“孤已命子龙贴身相随,必护送程先生,安全抵达寿春觐见汉王,可得大功一件,万无一失。”
子龙贴身护卫?
郭嘉闻言暗忖,这不是自己刚来幽州,遭程仲德算计,被抓了后的待遇吗?
终究是你也轮上了。
二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南方。
随着袁术称王,于大汉国中,兴立袁汉,威势一时无两。
曹操派曹安民通商,遣伏德绥靖,吕布则在蒋干带来的汉王诏下,自立齐王,纳贡称臣。
显然都不想第一个直面汉王兵锋!
可随着春耕过后,汉国鼎沸,袁术终究是要北上了。
这不是曹、吕服软可止,甚至不是汉王可以阻挡之大势。
随着凌烟阁与功勋殿的创立推行,此时汉国之中,人人渴慕功业,从世家到军士乃至万民,人心无不思慕北上,视诸侯为行走的功绩。
这把足以燃尽大汉的人心之火,从点燃之刻起,便再也不能平息,直至烧尽天下,哪怕将汉国自身也化作柴薪,付之一炬。
所幸汉王为此,又授天书一卷,名为:《太平地理志》。
其上列四大洲四大海,曰:东胜神洲;南瞻部洲;北俱芦洲;西牛贺洲,以及东南西北四海。
实则不过是他把前世七大洲四大洋,划拉划拉重新划分命名了一下。
主打一个提前命名,只要抢注了名字,两千年后,就是历史可查,皆为我天朝下辖四洲。
其上又列贵霜、罗马、天竺、埃及等国。
反正这本《太平地理志》一出,以后估计几百、千年之内,凌烟阁功勋制,都可以一直运行下去。
子孙后代,当勉励啊!
而在颁布了新的天书,陪伴了有孕在身的大乔,以及一心上进的后宫佳丽后,汉王终于拨冗而来,于寿春大殿,召集群贤,问计曰:
“今,当思谋北上之计,诸公皆天下贤达,可畅所欲言。”
随着袁术垂眸,落目在诸葛亮身上,孔明当仁不让,出谋曰:
“今汉国蒸蒸日上,国力与时俱进,不可因噎废食,贪功冒进。
老师此前所言,三十万大军北上,断不可行!
亮以为当图缓计,遣数万人北上,连年征战不休,始终牵制曹军,不使其发展。
每年也可救济中原苦难百姓南下,以计小功,而慰众人。
如此十年之后,汉国国力日盛,而大汉日衰,此消彼长。
一统天下,当在此时!”
袁术:“.”
就不该问你。
虽然这是最稳妥万全的法子。
可是亮啊,你要知道为师我的难处。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朕所以能乾纲独断,号令汉国,莫敢不从者,便是在这倾泰山以压累卵,举大日而照烛萤的大势上。
眼下汉国上下,三州之地,尽我一肩担之。
万民同沐黄天,苍生渴盼太平。
此时此刻,朕又如何能不一鼓作气,北上济汉,而使苍生万民失望,令中原之百姓,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高高在上,居于云雾缥缈之间,眸光晦明莫测,语气不容置疑。
“十年之功,朕等得起,天下黎元,时不我待。
何况眼下我们虽未准备万全,非是鼎盛之时,曹、吕就更未准备好。
连战连败,畏朕如虎,此正彼等孱弱之刻!
此事休要再提。
匡正天下,在此一役!”
他说着,眸光已然盯上了隐隐退至众人身后的贾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