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彩页文学 > 民国北平漂流记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尘埃落定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尘埃落定

    一天之内,福德海的手下横七竖八瘫在青砖地上,有人抱着变形的手腕蜷缩成虾米,有人被揍得口鼻流血,哀嚎声在巷子里回荡。这场突袭干净利落,行凶者的身手和狠辣程度,让整条街的商贩都心惊肉跳。

    审讯室里,吕营长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配枪,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瑟瑟发抖的周三。“认识这个?”他将一枚羊脂玉佩拍在桌上,温润的玉色映出周三骤然苍白的脸。

    “长...长官明鉴!”周三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地上,额角渗出的冷汗砸在青砖上,“这是我和兄弟墩子卖给福德海的物件。可那东西是墩子搞来的,我就出了点本钱跑腿……”

    “墩子人呢?”吕营长突然打断,枪管不轻不重地磕在桌面,惊得周三浑身一颤。

    “他、他拿了钱想享福,谁知道……”周三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发颤,“年前在胡同里遭了歹人,横尸街头啊!这事您随便打听,小的绝不敢撒谎!”他此刻才明白,意外之财就像裹着糖衣的砒霜,看似甜美,实则致命。

    吕营长突然话锋一转:“会看古玩,识字断文总该会吧?”

    “小的哪有这本事!”周三急忙摆手,“不过是在琉璃厂听墙根,偷听掌柜教徒弟辨真伪的门道,勉强能瞧个大概…”求生的本能让他竹筒倒豆子般,将知道的细节全抖了出来,只求能逃过一劫。

    吕营长眼底浮起满意的笑意:“去年出过城吗?”

    “小的哪敢出城!”周三声线颤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整日守着琉璃厂,跟弟兄们寸步不离,这四九城的城门朝哪开都快忘了!”

    “墩子呢?”吕营长站起来,站在他身后,枪管突然抵住他后颈,周三浑身剧烈抽搐,冷汗浸透了粗布衫。

    “他、他出去过!”周三几乎是喊出来的,“三四趟!他好色,见着小媳妇就走不动道…所以才没钱收那玉佩,硬拉着我凑份子……”求生欲让他全然顾不上旧情,竹筒倒豆子般全吐了出来。

    “知道的倒不多。”吕营长收回枪,皮鞋碾过水泥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先老实待着,等核实清楚再放你。”推开门离开。

    “福德海那边什么动静?”他接过副官递来的热毛巾,随意擦着脸。

    “咬定只买了块玉佩,其他一概不认。”副官压低声音,“现在正砸着茶碗骂您多管闲事。”

    话音未落,另一名士兵匆匆跑来:“营长!司法局门口炸锅了!上百号人举着状纸,说福德海强占铺面、欺压油户……”

    吕营长动作顿住,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他将毛巾狠狠甩在铜盆里,水花四溅:“那我这么做就没压力了,派人用刑,往死里打——留口气就行。”

    昏暗的灯下,他眼中的寒光比枪膛更冷,“看来这出戏,有人想帮我唱得更热闹些。”

    周三蜷在木椅上,正望着窗棂上光明发怔,盘算着何时能重获自由。

    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钥匙串的哗啦声响,两名差役带着位文书官推门而入。材料展开时簌簌作响,询问记录的墨迹还带着潮湿气息,文书官刻板的诵读声在阴冷的审讯室里回荡。

    “都对,一字不差!”不等对方问完,周三便连连点头,喉结剧烈滚动着。接过笔录的瞬间,他粗短的手指在空白处慌乱画下圆圈,蘸着印泥的拇指重重按在纸面。

    城防营加急呈报的案卷,像块滚烫的烙铁投入了司法局的本就沸腾的水面。

    此刻的衙门内文书堆积如山,此起彼伏的争吵声混着算盘珠子的碰撞声。当福德海的名字第三次出现在案头,主推官“啪”地拍案而起,砚台里的墨汁溅在青砖上,“三番五次犯事的恶徒,菜市口都便宜他了!”

    一众书吏群情激愤,个个赞成。案卷尚未过堂,罪名已在唾沫星子里坐实。

    当开庭文书送至城防营时,却得到令人震惊的回复。对方指了指墙上的牛皮鞭,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连日审讯,这人怕是撑不到公堂对质了。”

    就这样,这场本应庄重的审判沦为一场闹剧——没有庭辩交锋,没有证据质证,只有潦草签署的判决书在各衙门间传递。

    夕阳西下时,刑场传来的枪响惊飞了满树寒鸦,福德海的性命,最终消逝在这场未及展开的审判阴影之中。

    次日,《京城晚报》赫然以《神勇城防营破获江洋大盗》为题,刊登了一篇关于此事件的文章。

    在这篇文章里,福德海被描绘成隐匿于京城之中的隐形巨擘,其势力庞大,恶行累累。文中称他麾下众人横行无忌,在城中欺行霸市,肆意鱼肉百姓;甚至还犯下杀人越货等滔天罪行,可谓是无恶不作,罄竹难书。

    此文章一经刊出,犹如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京城炸开了锅。一时间,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纷纷,人人都在谈论这件轰动全城的大事。

    茶馆,向来是消息汇聚之所,更是将此事作为热议的焦点。茶客们围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各自听闻的版本。

    而在这股热议的浪潮下,无数精彩绝伦的桥段如雨后春笋般被创作出来。

    说书先生们在茶楼的高台之上,凭借着一张巧嘴,将此事演绎得跌宕起伏,引得听众们如痴如醉;天桥艺人以精湛的技艺,将故事搬上街头,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数来宝艺人则用那富有节奏感的说唱,将福德海的恶行传遍大街小巷。

    与此同时,嘉记油庄一派繁忙景象。一桶桶桐油被有条不紊地装上骡车,源源不断地运往大沽码头。这些桐油,正逐渐成为陆嘉衍手中稳定的外汇现金流。

    华灯初上,檐角的风铃在晚风中轻响。思媛执起茶壶,淡青色的茶汤在青瓷盏中漾开涟漪。“总算是尘埃落定了,”她眼角含笑,“这下“陆大人”该得闲陪我看戏了吧?”

    陆嘉衍摩挲着茶盏,残阳在他眉宇间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布局半年有余,此事能成我知道,只是……”他顿了顿,“吕营长的手段,比预想的狠绝。”

    “呆子!”思媛忽然伸出纤指,在他额间轻轻一戳。腕间的翡翠镯子碰在茶盏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只想着送他进大牢,可人家吕营长图什么?”

    她笑着说道,“如今城防、缉捕、刑讯都攥在他手里,往后更要平步青云。从你递出那份名册起,他就没打算让那人活着走出牢门。”

    思媛的眸子在光影交错间格外清亮:“拿枪的人若要获取利益,哪会跟你讲什么底线?”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