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瞅着地上那个油布小包,又瞅瞅乌力罕那张又是汗又是土的脸,嘴角那丝玩味更浓了。
“屏退左右?”周允的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喜怒,“我这帐篷里有外人吗?”
萧影面无表情,往前站了半步,帐篷里的空气都好像冷了几分。
乌力罕被萧影那股子杀气一激,哆嗦得更厉害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不不!萧影大人当然不是外人!是小的……是小的昏了头!”
他赶紧把头磕下去。
“王爷恕罪!小的这就说!这就说!”
周允没吭声,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等着乌力罕的下文。
乌力罕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王爷,小的说自己是吉日格拉的心腹,那是……那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吉日格拉那老东西,刚愎自用,心狠手辣!他什么时候真正信过咱们这些底下人?他只信他自己,还有那个桑格老神棍!”
乌力罕脸上那几道新鲜的划痕,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格外狰狞。
“桑格那个老骗子,天天在吉日格拉耳边吹风,说什么长生天启示。”
“实际上呢?就是个敛财的工具!吉日格拉为了脸面,为了掌控部众,就由着他胡来!塔塔儿部多少好汉子,因为不信他那套鬼话,被吉日格拉暗地里整治得家破人亡!”
“小的……小的一个兄弟,就是因为顶撞了桑格一句,被吉日格拉找了个由头,打断了腿,扔出了部落,现在生死不知!”
乌力罕说到这儿,眼珠子都红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恨意。
“所以,王爷,小的不是什么心腹!小的是个被他边缘化,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塔塔儿勇士!”
“今天白天,王爷您揭穿了桑格和哈图的阴谋,延利可汗处置了吉日格拉,那是大快人心!我们这些平日里敢怒不敢言的兄弟,都觉得天亮了!”
周允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乌力罕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王爷,吉日格拉倒了,但他在塔塔儿部经营多年,党羽众多,保不齐还有死忠分子想给他报仇,或者想浑水摸鱼!”
“小的……小的愿意为王爷效力!小的在塔塔儿部里,也认识一些跟小的一样,对吉日格拉不满,我们愿意跟着王爷您干!真心实意地投靠狼旗卫!”
他说完,又是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周允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你说的这些,倒是有点意思。不过,空口白牙的,我怎么信你?”
乌力罕猛地抬起头,双手把那个油布包举得更高了。
“王爷!这是小的投名状!”
“吉日格拉那老东西,藏了不少好东西!金银珠宝,兵器铠甲,还有一些……一些他跟别的部落私下往来的信件!这包里,就是他藏匿财宝和那些信件的地点的地图!”
“小的知道,王爷您初来草原,正是用人之际,也需要钱粮扩充实力!这些东西,希望能助王爷一臂之力!”
乌力罕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周允瞅了他半晌,突然笑了。
“你倒是个聪明人。”
乌力罕心里一咯噔,不知道周允这话是夸他还是损他。
周允站起身,走到乌力罕面前,弯腰,亲手接过了那个油布包。
“你叫乌力罕,是吧?”
“是!小的是乌力罕!”乌力罕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周允掂了掂手里的油布包,分量不轻。
“你想投靠我,可以。”周允的声音依旧平静,“不过,我不养闲人,更不养三心二意的人。”
“王爷放心!小的对天发誓……”
“行了。”周允打断他,“我不信誓言,我只看行动。”
他把油布包扔给萧影:“萧影,验验真假。”
萧影接过,也不打开,只是捏了捏,点了点头。
周允重新坐下,看着乌力罕:“你刚才说,你在塔塔儿部还有些兄弟?”
乌力罕赶紧点头:“是!王爷!至少有几十个!都是信得过的,对吉日格拉恨之入骨,对王爷您敬佩万分!”
“好。”周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我就给你个机会。”
“你回去,悄悄联络那些信得过的兄弟。”
“告诉他们,愿意跟着我的,以后就是狼旗卫的一员,吃香的喝辣的,亏待不了他们。不愿意的,我也不勉强。”
“但是,有一条。”周允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谁要是敢耍花样,或者通风报信给吉日格拉的余党,下场……比桑格还惨!”
乌力罕被周允那眼神看得心头发寒,猛地打了个激灵。
“王爷放心!小的明白!小的拿项上人头担保!”
“我不要你的人头。”周允淡淡说道,“我要塔塔儿部,彻底安稳下来,成为我手里一把听话的刀。”
“去吧。办好了,我记你一功。”
“是!是!谢王爷!谢王爷!”乌力罕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帐篷。
等乌力罕走了,萧影才低声开口:“王爷,此人……”
“跳梁小丑,投机取巧罢了。”
周允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不过,他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吉日格拉在塔塔儿部确实不得人心,正好借他的手,把那些刺头都拔了,剩下的,就好收拾了。”
“塔塔儿部这颗钉子,算是暂时按住了。”周允走到羊皮地图前,目光投向西北方向。
“现在,该看看西北边,那些闻到血腥味的狼,会有什么反应了。”
草原西北,黠戛斯部。
夜色更浓,寒风呼啸。
黠戛斯首领——黠戛斯,依旧盘腿坐在他的大帐里,面前的马奶酒已经凉透了。
帐篷外,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人压低了的呼喊。
很快,先前那个探子又冲了进来,这次他不止风尘仆仆,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惊骇和兴奋。
“首领!首领!阿诗勒部那边……那边又有新消息了!千真万确!”
黠戛斯猛地睁开眼,眼窝深陷的眼睛里,精光一闪。
“说!”
“延利可汗……延利可汗当着所有部落首领的面,砍了桑格大祭司的脑袋!血都溅到祭坛上了!”探子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利。
“吉日格拉,塔塔儿部的首领,被扒了皮袍,夺了兵权,像条死狗一样拖走了!”
“那个周允王爷,只用了几句话,就把塔塔儿部最精锐的战士收编了,叫什么‘狼旗卫’!那些塔塔儿人,跟疯了似的跪在地上喊愿意为他卖命!”
“还有!延利可汗放话了!谁敢再跟大乾勾结,谁敢再搞小动作,桑格就是榜样!塔塔儿部暂时由他亲自派人管!草原的团结,不容破坏!”
探子一口气把话说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整个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油灯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发出“噼啪”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