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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散装江南之其三

    南直隶要比后世的散装省更大,下辖十四府,四直隶州。

    江南五府,应天府、苏州府、松江府、镇江府和常州府,但是苏镇常松三府,并不认可应天府也是江南的,毕竟南京有一部分治地在长江以北。

    江北扬州府、淮安府、凤阳府和庐州府。

    其中凤阳府地位特殊,是大明祖陵所在,凤阳皇城是专门圈禁皇族罪犯的。

    凤阳和淮安两府一般都是并列,大明一般设置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凤阳淮安诸府,所以称呼为淮抚或者凤府。

    如今的淮抚就是工部侍郎王之桓。

    扬州府是盐业枢纽,庐州府有重镇合肥,是江淮防务核心。

    沿江还有四府,这四府主要是军事上的重镇。

    安庆府控制鄱阳湖口,是防范赣闽流民进入南直隶的要冲。

    池州府要防治河汛,是长江排洪的主要出口,每次长江发大水都要倒霉。

    太平府是扼守金陵的屏障,当年是定都南京时期的京畿。

    宁国府治所宣城,是皖南山区防御枢纽。

    这四府是南直隶中最衰落的,主要是南京已经不再是政治中心,这些军事屏障的重要性下降,主要功能成为阻挡流民的地区,需要安置大量涌入南直隶的流民。

    这四府经济负担沉重,还要和南直隶一起卷科举,是南直隶十四府最不满的地区。

    另外还有四直隶州。

    直隶州,就是一种特殊的行政单位,地盘介于府和县之间,类似直辖市。

    徐州不必说了,徐州地方的故事众所周知。

    滁州也很有名,环滁皆山也,是江北马政中心,太仆寺有官署。

    和州是江防重镇,封锁长江巢湖水道。

    广德州是南直隶和浙江交界,也是军事重镇。

    苏泽自己就是苏州府人,他总结南直隶的散装原因主要是三点:

    治权混乱、经济差异和文化鄙视链。

    南京曾经是首都,所以南直隶就是京畿。

    南京的治权是非常混乱的。

    十四府四州的行政权,理论上归属南京六部的。

    但实际上,明廷又特别喜欢在这些府上设置巡抚。

    比如海瑞之前那个应天十府巡抚。

    再比如凤阳淮安的淮抚,这都是常设机构了,还被称之为天下第一巡抚,根本不理睬南京六部。

    这已经是灾难了,更灾难的是,沿江四府,也就是安庆池州太平宁国,再加上四州,属于军事特区。

    这里有时候设置兵备道,有时候不设,但是都属于军事重镇,归属于南京守备太监监督管理。

    运河沿岸的各府,要征课盐税,主要是淮安扬州,又归属于漕运总督管理。

    这种治权混乱下,南直隶的地方官员往往十分的混乱。

    申时行他养父担任过的苏州知府,这个职位受到南京吏部、应天巡抚节制,同时还要被织造太监监督。

    经济差异就更大了。

    苏松二府占据了南直隶过半的粮税,但是凤庐二府也有话说,他们的还是要课马税的,这可要比苏松二府痛苦多了。

    淮扬也要说了,他们岁入盐课折银可是超过整个南直隶的田赋了,论纳税淮扬不是更重。

    最后就是文化鄙视链了。

    南直隶说着是一个整体,实际上文化上根本就不是一个圈子,各地方言差异都极大。

    具体说,北方是中原文化,徐州算是鲁文化圈子,习俗和语言和山东类似。

    江淮官话是苏中地区的主要方言,淮扬也同样历史悠久,底蕴上也不差。

    江南是吴文化圈子,大明就是江南文化最昌盛,江南的概念不断缩小,江南文化更是鄙视北方地区。

    南直隶西部地区,也就是后世安徽地区,又是徽州文化,这里也是自成一派,名人古迹也不少。

    四个圈子可以说是完全不同,却强行融合在南直隶中。

    不散装才怪。

    最反对开征商税的,就是江南地区了。

    这里商贸发达,政治上士绅治理乡村,不希望官府插手乡间事务。

    文化上书院私塾林立,也不需要公办小学来兜底。

    但是让苏泽没想到的是,南直隶第一个跳出来要求开征商税的,竟然是扬州府。

    扬州府,下辖江都、仪真、泰兴、宝应、兴化、如皋和高邮州,是南北漕运的重要枢纽,也是整个南方盐税的核心。

    七月二十九日,扬州知府申思科上书,整个扬州府县衙门,加上本地士绅学子联名,请求朝廷在扬州府开征商税!

    当这个请愿送到内阁的时候,首辅高拱和次辅张居正都激动起来!

    果然这个方法是对的!

    从府开始,逐个突破,只要每一个省能有几个府开征商税了,那很快其他府就会看到好处,也会继续跟进。

    等一个省大部分的地区都征收商税了,对于那些不征商税的地方来说,他们反而是吃亏的那一方。

    因为在分税改革下,征收商税的地方官府是获利的。

    扬州,是大运河沿岸的重镇,一旦扬州开征商税,那么运河运输的江南货物,都要在这里被课税一次。

    这些税收会进行分账,分别落入到京师朝廷和扬州官府手里。

    而如果是扬州自己生产的商品,在生产的环节课工业税之后,凭借税单就可以免除沿途的商税。

    也就是说,扬州自产的货物,扬州官府能够拿到税,途径扬州的货物,扬州官府也能课税。

    这就变相等于扬州官府在替朝廷,向江南的商品抽税了。

    分税改革竟然还有如此妙用!

    这下就连张居正都开始服气了,这世上怎么有苏泽这样的财政天才?

    越是这样,张居正越是追悔莫及。

    张居正矢志改革,一生做事,很少后悔,现在他唯一后悔的,就是苏泽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弟子。

    如果有这样的弟子全心相助,自己的改革目标肯定能完成,而且自己完成改革之后,也可以放心的将朝政托付给苏泽。

    一个完美的助手兼完美的政治继承人,竟然就这样和自己擦肩而过。

    张居正再看看自己剩下的弟子,申时行老成周全,王锡爵刚正能干,可和苏泽一比,又差得很远。

    ——

    “号外号外!陛下御准扬州府士绅开征商税!”

    从直沽匆忙赶来京师的顾宪成,刚刚抵达城门后,就立刻买了一份最新的《乐府新报》,简单看完了之后,就迅速前往无锡会馆。

    等到顾宪成来到会馆后,立刻找到了自己的同乡好友高攀龙。

    “叔时兄(顾宪成字),你怎么回京师了?”

    上一次吴淞铁路筹备协商会议之后,顾宪成大受打击,他选择了放弃科举,前往直沽,报名了范氏开办的铁路学校就读。

    只能说顾宪成的眼光果然很准。

    直沽铁路学校第一期开班之后,顾宪成是读书人,本身也有算学基础,很快就在一众学员之中脱颖而出。

    直吴铁路公司成立之后,直沽到京师的铁路开始修建,朝廷急缺铁路上的人才,于是铁路学校这批学生还没毕业,就被直吴铁路公司录用了。

    顾宪成一边学一边干,半年多的时间,就从实习技术员,变成了正式的技术员,已经成为铁路施工的技术骨干了。

    而他的月薪,也已经变成了一个月十银元。

    这个月薪让高攀龙都眼热了。

    县令明面上的俸禄,也就是四十银元一年。

    而顾宪成的年薪算起来,已经是一年一百二十银元了,这已经是知县俸禄的三倍了!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一笔巨款了。

    顾宪成还说,如果继续升迁,成为高级技术员,一个月的薪水可以涨到十五银元。

    再往上进入铁路公司的中层,那就要计算年薪了。

    也因为顾宪成的示范,好几个无锡同乡都去报名了铁路学院,准备放弃科举转而找一份铁路上差事。

    顾宪成一口水没喝,直接说道:

    “云从兄(高攀龙字),我在直沽读到报纸,扬州要开征商税了!”

    高攀龙点头说道:

    “这件事在同乡之间热议了几天了,扬州士绅目光短浅,他们要开征就让他们征去吧,只要我们不征就是了。”

    顾宪成急切说道:

    “糊涂啊!扬州开征,就等于对我们常州府开征,这等于我们让常州府的人给扬州府交税!”

    顾宪成说道:

    “扬州是运河总枢,我们的货物从运河北上,都要经过扬州府,等于都要被抽水一次,难道因为税收放弃运河漕运?那成本要多高?”

    高攀龙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当然明白漕运的重要性,也清楚陆地运输的损耗和成本。

    “我们常州府辛苦所产的物产,抽税之后还要分给扬州人,这是什么道理?”

    听到这里,高攀龙的脸色就就更难看了。

    被朝廷抽税,已经是屈辱了,可比起来要被扬州府抽水,那就不是屈辱,简直就是凌辱了!

    常州府和扬州府隔江相望,和扬州府还有一个“领土纠纷”。

    常州府下的靖江县,也是在长江以北的,和扬州府的泰兴县接壤。

    靖江县属于常州府,也就属于江南,但实际上和泰兴县更临近,双方摩擦不断。

    扬州府一直想要将靖江县也纳入到自己的治下,这样扬州府就控制了整个长江下游的长江北岸地区。

    可常州府其他县也瞧不起靖江,却始终不肯松手。

    双方为了这个县冲突不断。

    对啊,以后靖江的商品进入泰兴都要给扬州府交税,这是什么道理?

    常州府的士绅不是要气炸了!

    高攀龙的拳头都硬了!

    他连忙问道:

    “叔时兄,怎么办?”

    顾宪成非常果断的说道:

    “咱们常州府也要开征工商税!”

    “什么!?”

    这下高攀龙不理解了。

    顾宪成说道:

    “朝廷的工商税,都是只征收一次,避免重复征收的。”

    “如果常州府开征商税,那常州府生产的商品,只要完税后获得凭证,再路过扬州府就不用交税了。”

    高攀龙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个道理。

    顾宪成又说道:

    “朝廷和地方约定,开征商税前三年,六成分给地方官府,等到三年届满,对半分成。”

    “常州府征税了,那必然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本地,可以用来兴修水利整修道路,也能用来兴办学校,自然是有百利的事情!”

    “可如果让扬州府征了去,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

    “此乃苏翰林的阳谋!”

    听到这里,高攀龙也开始点头。

    其实顾宪成的话也有逻辑上的漏洞。

    常州府的商品,也不都经过扬州运输到其他地方,还有很多商品都是出口了的,其实严格来说,能从大运河漕运运输出去的商品,并不是常州府商品出口的大部分。

    可即使如此,顾宪成这句,常州府生产商品,让扬州府抽税的言论,还是让常州府上下无法接受!

    凭什么我们江南的税收,要由你们扬州府来收啊!

    但是高攀龙又说道:

    “我们要怎么办呢?如何才能说服家乡父老开征商税?”

    顾宪成说道:

    “写文章!”

    顾宪成也已经吃一堑长一智了。

    上次吴淞铁路协商破产,他这个无锡人差点被常州府开除出籍。

    想要靠团结来让江南一起做事是不可能了,那现在就剩下“仇恨”一条路了。

    顾宪成说道:

    “云从兄,你听说《江左雅报》了吗?这是江南士绅筹办的新报,已经发行了几期,在江南很有影响力。”

    “我写了一篇稿子,准备刊登在《江左雅报》上。”

    李攀龙接过了顾宪成的文章,这是一篇煽动力十足的文章。

    标题就非常辣眼:

    《莫使常州膏血,尽入扬州囊橐!》

    顾宪成在文中写道:

    “扬州府役吏手持税票,所征者非止朝廷之银,亦分润于扬州官府与彼处士绅!”

    “试问诸公?我常州子弟辛苦经营,所获之利,岂容彼江北之扬州坐地分肥?”

    “岂有坐视本府子民之血汗,反哺宿怨之邻的道理?”

    “若拱手让与扬州,无异于剜我常州之肉,补彼扬州之疮!岂有江南物产反资江北之理?!长此以往,常州利源枯竭,扬州坐享其成,我堂堂江南雄府,岂不沦为他人附庸?”

    “吁请吾常州府县衙门,合我士绅学子,速速联名上书朝廷,恳请与扬州府同时开征工商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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