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漫过营寨木栅时,柳如烟的身影才从西北方的暗林里钻出来。
她夜行衣下摆沾着暗褐色血渍,发间银簪歪向一侧,足尖点过结霜的草茎,连脚步声都浸着寒气。
主营帐前的哨兵刚要喝问,便见她抬手抛来半枚青铜鱼符——那是林风亲赐的"如烟令"。
哨兵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敢拦,只看着她掀起厚重的毡帘,带起一阵风,将帐内烛火扑得忽明忽暗。
林风正伏在案前看兵书,抬头时眉峰微挑。
他看见柳如烟发梢还滴着融雪,腕间勒出红痕,想来是挣开了什么束缚。"周猛的细作?"他放下狼毫,声音里裹着夜的凉。
柳如烟没答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物。
那是块巴掌大的兽皮,边缘焦黑,上面用血写着歪扭的字迹,血腥味混着兽皮的膻气直钻鼻腔。"黑莲教、赤鬼宗。"她扯下蒙面巾,露出苍白的脸,"敌国国师用千年玄铁棺做引,联络了十三家邪道门派。
他们要从北侧老鸦岭的山道摸过来,目标是——"
"粮仓。"林风的指尖重重按在地图上。
老鸦岭的位置他前日刚看过,两侧是刀削般的峭壁,中间仅容两马并行,确实是偷袭的好路子。
他盯着兽皮上的血字,喉间泛起《乾坤诀》运转时的腥甜,"他们要在决战前夜制造混乱,让我军首尾难顾。"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大人!"是亲卫小吴的声音,"吴老将军、苏将军他们都到了,在偏帐候着。"
林风将兽皮往袖中一收,起身时玄色大氅扫过案角,震得烛台轻晃。
他掀帘出去的刹那,柳如烟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冷得像块冰,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我在赤焰谷外的乱葬岗看到...他们用活人祭旗。"她喉间发颤,"那些人...死不瞑目。"
林风反手覆住她手背,真气缓缓渡过去。"你做得很好。"他声音放轻,"去后帐喝碗姜茶,让军医看看伤口。"
柳如烟松开手,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这才踉跄着往帐后走。
她知道,林风这一去,便是要把整盘棋重新掀翻。
偏帐里早挤满了人。
吴镇老将军的铠甲还带着雪,正拿帕子擦胡子上的冰碴;王参将攥着腰间的刀,指节发白;苏婉儿靠在帐柱上,新换的金丝软甲在火光下泛着淡金,她见林风进来,立刻直起身子,目光灼灼。
"都看这个。"林风将兽皮摊在案上,烛火映得血字像在淌水。
众人凑近一瞧,吴镇的胡子先抖起来:"黑莲教?
当年他们用尸油炼毒,屠了三县百姓!"王参将拍案:"奶奶的,老子正愁找不着邪道晦气,这回倒送上门了!"
"正面敌军有十五万,可真正的杀招在老鸦岭。"林风抽出令箭,指向地图上那条被红笔圈起的山道,"这里地势狭窄,邪道联军要偷袭粮仓,必定走这条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里一个穿银甲的年轻将领——那是联盟派来的李昭,"李将军,你带三百轻骑先去布防。
多设拒马桩,在两侧悬崖埋滚木雷石。"
李昭猛地挺直腰杆,手按剑柄:"末将定不负所托!"他声音发颤,毕竟这是他头回独领一军。
林风看在眼里,又补了句:"遇到情况不要硬拼,保人要紧。"
"林大人!"苏婉儿跨前一步,甲叶相撞的清响盖过了帐外的风声,"末将想去老鸦岭探探敌踪。
若能在他们集结前打乱节奏,能少死很多人。"她眼底的青黑比之前更重,可目光亮得像淬了火的刀。
林风盯着她看了片刻,从怀中摸出枚羊脂玉符。
玉符上刻着复杂的纹路,凑近能闻到淡淡松香——那是用《乾坤诀》真气温养了三月的"感应符"。"捏碎它。"他将玉符塞进她掌心,"我能感应到你所在的方位。"
苏婉儿捏紧玉符,只觉一阵暖意从掌心漫开。
她冲林风抱了抱拳,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将帐角的"林"字旗吹得猎猎作响。
此时营外的更鼓刚敲过三更。
楚瑶的马车停在中军营前,车帘掀开,露出她裹着狐裘的身影。
她怀里抱着个朱漆木盒,盒中是刚从宫中调来的"镇魂香"和辟邪符箓。"张统领,"她对守营的士兵点头,"这些香分给各营,每帐点半柱。"
士兵接过木盒时,触到她指尖的凉,忍不住道:"公主,您歇会儿吧,都熬了两夜了。"楚瑶摇头,提起裙角往新兵营走去。
火把的光落在她发间的珍珠上,碎成一片星子。
新兵营里,一个穿青衫的少年正攥着剑来回踱步。
他是江湖新秀陈砚,第一次上战场,额头的汗把鬓角都浸湿了。
楚瑶走到他跟前,从袖中取出张黄符:"这符贴在剑鞘上,能镇邪祟。"
陈砚抬头,看见她眼里的温和,喉结动了动:"公主,我...我怕自己临阵退缩。"
"真正的英雄,不是从未恐惧。"楚瑶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而是带着恐惧前行。"她的声音轻得像片雪,却重重砸在陈砚心口。
少年攥紧符纸,突然觉得掌心发烫。
林风登上点将台时,月已西斜。
他负手而立,夜风掀起大氅下摆,露出腰间的玉牌。
《乾坤诀》在体内流转,第七重"归元返本"的真气如游龙般钻进每寸毛孔。
他闭着眼,感知着天地间的灵气波动——忽然,一丝阴寒的气息从西北方涌来,像团化不开的黑雾。
"来了..."林风猛地睁眼,眼底有金光闪过。
他转身看向台下,亲卫小吴正牵着马等在那里。"传令各部,"他的声音混着真气,传遍整座营寨,"提高警戒等级,今晚——不许一人漏网。"
远处老鸦岭的方向,山风卷着松涛呼啸。
李昭带着轻骑队正摸黑前行,马蹄裹着布,连喘气都压得极轻。
他望着前方黑黢黢的山道,握紧了腰间的令旗——那里藏着林风画的布防图,每处陷阱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