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里的风突然倒卷着往老鸦岭方向灌,林风喉间一甜,《乾坤诀》的真气在丹田翻涌如沸。
他望着地面那道逐渐清晰的裂痕——刚才那阵震动不是地脉异动,是有人在地下撬动了什么。
"林帅!"亲卫小吴抱着个青瓷坛跌跌撞撞跑来,坛口渗出的药粉在月光下泛着幽蓝,"逆灵散搬来了!"
林风却没接。
他的指尖抵在眉心,冷汗顺着下颌线砸在甲胄上。
那阵来自地底的震颤里裹着一丝熟悉的阴戾——是当年在南疆见过的邪修气息,却比那时更沉、更浊,像有百年怨气在地下熬成了浆。
"万魂钟..."他低喃出声,喉结滚动。
三年前查抄王雄余党时,曾在密卷里见过记载:上古邪器,以万人血祭封于地下,每敲九响,能唤醒沉睡怨灵为兵。
此刻那声闷钟,分明是第一响。
"苏将军呢?"他突然攥住小吴的手腕,甲片硌得亲卫生疼,"传令她带玄甲营往祭坛方向压,快!"
小吴被他眼里的血色惊得一个激灵,转身就跑。
林风望着他的背影,又摸向腰间玉牌——那是楚瑶从宫中密库寻来的,刻着《乾坤诀》总纲的玄铁牌。
玉牌贴着皮肤发烫,像在提醒他:这局棋,从敌军假装溃败时就开始了。
"报——苏将军遇阻!"探马的声音穿透夜色,"山道中段有'九幽封印阵',邪气凝如实质,冲不进去!"
林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早该想到,敌国国师不可能只布下尸兵这种小手段。
指尖在玉牌纹路间快速游走,突然顿在"破"字刻痕上——楚瑶前日送来的信里提过,她翻出半本《大周方术志》,说"九幽阵"最怕千年檀木混着朱砂的"镇魂香"。
"去营中取楚公主送来的檀木匣!"他冲另一个亲卫吼道,话音未落,腰间信鸽突然扑棱着撞向他手背。
是柳如烟的传讯鸽,脚环上的银铃还沾着露水。
展开信笺,显影的字迹让他嘴角抽搐:"祭坛地脉属阴,万魂钟需借地气成型,三刻内不毁,怨气将漫山。"
林风把信笺揉成一团塞进甲缝。
三刻?
现在连一刻都不到。
他望着老鸦岭方向,那里的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漩涡,月光漏下来时,竟在地面投出个青铜巨钟的影子——和密卷里画的分毫不差。
"林帅!"
苏婉儿的声音混着剑鸣劈进耳膜。
她跃下战马,玄色披风被山风卷起,露出腰间染血的乌鞘剑。"封印阵的阵眼在左侧崖壁,我试过用《碎星剑意》劈,邪气裹着剑刃往身体里钻。"她掀开护腕,雪白的手腕上爬着几道青紫色的痕,"但楚瑶给的香...在这。"她从怀中摸出个雕着莲花的檀木匣,匣盖一开,清甜的香气混着朱砂味窜出来。
林风接过木匣的手稳了些。
他知道苏婉儿最恨欠人情,肯主动提楚瑶的帮忙,说明情况比探马报的更急。"洒在阵眼,然后带二十个玄甲卫跟我冲。"他解下外袍扔给小吴,露出贴身的玄铁软甲,"柳如烟的信说,钟身符文是关键,我要亲手砸了那东西。"
苏婉儿的剑突然出鞘,寒光映得她眼尾的红痣更艳:"我在前头开道。"
两人刚往山道挪了五步,山风突然变了方向。
阴寒的风裹着腐臭扑面而来,林风的睫毛上瞬间凝了层白霜。
他抬头,就见黑雾从老鸦岭顶翻涌而下,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撕云扯雾——敌国国师来了。
"林将军别来无恙。"
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
黑金斗篷的身影从黑雾里踱出,权杖上的骷髅头眼窝泛着幽绿,"以为杀了几个喽啰就能赢?"他抬手,权杖重重砸在地上,第二声钟鸣炸响。
这一次,林风听见了哭声。
不是普通的哭,是千百个声音叠在一起,有婴儿的抽噎,有妇人的悲号,有老者的叹息,全往耳朵里钻。
他身边的玄甲卫突然捂住脑袋蹲下,有个年轻的小兵瞪着发红的眼睛,竟举起佩刀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守住心神!"林风大喝,《乾坤诀》第七重的真气如沸水般在体内奔涌。
他指尖点向自己眉心,真气化作无形屏障罩住周围十丈,那些哭嚎撞上来就像撞在铜墙上,"这是幻音!
是钟里的怨气在扰你们心智!"
苏婉儿的剑突然抵住那个要自刎的小兵脖子。"看看你娘给你绣的肚兜!"她扯开小兵衣领,露出里面绣着并蒂莲的红布,"你说要活着回家娶媳妇的!"小兵浑身一震,刀当啷落地,抱着她的腿哭出声。
黑雾里传来国师的嗤笑:"没用的,第三响之后,他们会自己撕开喉咙。"
林风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乾坤诀》的屏障在变弱,就像在漏风的帐篷里烧火,火势再猛也抵不住寒风。
他摸出怀里的玉简——这是昨日江湖正义新秀们送来的,说能破邪阵的"定魂玉"。
"李兄弟!"他突然扬手把玉简掷向空中。
人群里跃出道青影。
那是前日在营中与他论剑的年轻侠客,腰间悬着柄刻着松纹的剑。
他踩着玄甲卫的肩膀借力,在半空翻了个旋,指尖准确勾住下坠的玉简。
"林帅放心!"他的声音混着剑气穿透黑雾,"我爹当年参与过镇压万魂钟,这玉...能镇住钟里的机关!"
林风望着他跃上钟顶的身影,突然想起自己初入官场时,也是这样怀着孤勇往前冲。
那时他以为只要够聪明够拼命,就能撕开这世道的黑幕,现在才明白——总要有后来人,替他把刀再往深处捅一寸。
青影落在钟顶的瞬间,整座祭坛都震颤起来。
邪异符文在青铜表面窜动如活物,李姓侠客的虎口崩开血珠,却咬着牙把玉简往符文中心按。"给我碎!"他大喝一声,松纹剑突然出鞘,剑尖抵住玉简底部。
第三声钟鸣卡在喉咙里。
黑雾像被抽干的水,眨眼间散了个干净。
敌国国师的斗篷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那口突然哑了的巨钟,瞳孔缩成针尖。
"你输了。"林风一步步逼近,玄铁软甲上还沾着刚才替小兵挡刀时溅的血,"万魂钟没了怨气滋养,你的邪兵..."
"输?"国师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碎瓷般的尖锐,"林将军可知,这口钟为什么要埋在地下?"他抬手咬破指尖,在权杖上画了道血符,"因为真正的'魂',在更下面。"
地面突然裂开。
林风被气浪掀得撞在崖壁上,苏婉儿扑过来用身体护着他,两人滚进旁边的浅沟里。
等尘埃落定,他们望着眼前的废墟——刚才还矗立的青铜巨钟,此刻只剩半截埋在碎石里,而地裂处的黑洞里,传来一声...心跳。
很慢,很慢,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沉睡中翻了个身。
林风望着那黑洞,突然想起柳如烟前日说的话:"老鸦岭下有座空墓,碑上刻着'镇邪'二字。"
此刻,那墓碑正从地裂里露出来,碑身爬满裂痕,隐约能看见下面压着的锁链——全断了。
国师的笑声混着心跳声飘过来:"林将军,你以为破的是钟?"他的身影融进黑洞,声音越来越远,"你破的,是封印啊。"
苏婉儿扶着他站起来,两人望着那不断扩大的地裂,听着地下传来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林风摸出腰间玉牌,《乾坤诀》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幽光,这次,他摸到的不是"破",是"镇"。
"准备火把。"他对苏婉儿说,声音比山风还冷,"把营里所有的玄铁桩都搬来。"
地裂深处,心跳声突然快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