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的靴底碾过一片松针时,耳尖突然动了动。
山道里的风本该带着松脂的清苦,此刻却混进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血浸过泥土的腥气。
他抬手打了个停的手势,二十骑轻骑兵便如被按下暂停的傀儡,连马的鼻息都轻得像片云。
"吴三,"他压低声音唤身后的亲兵,"去探探左侧山坳。"月光被云遮住大半,他借着朦胧的光检查脚下的绊马索——这是用精铁丝混着藤条编的,埋在枯叶下三寸,触发机关的铜铃裹了棉花,按林帅的说法,"要让敌人以为是野物撞了树,等进了陷阱再收网。"
吴三回来时,裤脚沾着湿泥,凑到李昭耳边道:"坳里有二十来个'难民',老的老幼的幼,挑着破箩筐。
小的掀开筐底看了,底下全是刀鞘。"李昭的手指在腰间令旗上一紧——那令旗里藏着林帅亲手画的布防图,每个陷阱的位置都用朱砂标着"死"或"生"。
他忽然想起林帅昨夜说的话:"邪道最擅长扮猪吃虎,若见着可怜巴巴的,先拿剑挑开他们的裤脚。"
"吹螺号。"李昭摸出腰间的青铜螺,螺音刚起半声,山道拐角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救命啊!
官兵杀人啦!"
陈砚的剑尖刚贴上那老妇的后颈,手就抖了抖。
老妇的白发沾着草屑,怀里的小娃正啃着半块硬饼,见剑过来,小娃哇地哭出声,眼泪砸在饼上洇开个湿痕。
他想起楚瑶公主说的"带着恐惧前行",喉结动了动,剑尖往下压了压——老妇的裤脚被剑挑开,露出裹着粗麻的小腿,皮肤紧绷得像鼓面,哪有半分老人的松弛?
"敌袭!"陈砚大喝一声,青衫下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老妇突然暴起,袖中短刀直取他咽喉,他本能地横剑一挡,"当啷"一声火星四溅。
这刀竟比寻常兵器沉了三倍!
他想起楚瑶给的黄符还贴在剑鞘上,掌心一热,《断虹剑诀》的口诀突然在脑中炸开。
"断虹!"陈砚旋身跃起,剑光如惊鸿掠过山涧,老妇的头颅应声而落。
血溅在他青衫前襟,他却不觉得烫,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原来杀了人,不是害怕,是...是终于不用再怕了。
喊杀声像滚地的雷,从山道中段炸开。
苏婉儿的马刚拐过弯,就看见二十几个"难民"撕了破衣,露出底下的黑甲。
她反手抽出腰间的乌鞘剑,剑鸣如龙吟,震得身边亲卫耳膜发疼。"保护粮车!"她大喝一声,马蹄踏碎满地枯叶,直朝敌阵最前方的黑袍男子冲去。
那男子手持骨幡,幡上挂着九颗人头骷髅,每颗骷髅的眼窝里都燃着幽绿鬼火。
他指尖掐诀,地上的尸体突然抽搐着爬起来,指甲缝里渗着黑血——是尸兵!
苏婉儿的剑尖刚碰到骨幡,就觉一阵阴寒顺着剑身窜上来,冻得她虎口发麻。"你这种败类,也敢踏足战场?"她咬着牙,《碎星剑意》第七式在丹田运转,真气如熔金般烧穿寒毒。
黑袍男子的骨幡突然炸成碎片,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见乌鞘剑正插在自己心口。
苏婉儿拔剑时顺势一挑,最后半块幡骨擦着他耳畔飞过。
失去控制的尸兵突然互相撕咬,有的啃断了同伴的脖子,有的用指甲抠自己的眼睛,鬼哭狼嚎声响彻山道。
"退!
快退!"敌军前锋大喊着往后跑,却不似溃败的慌乱,倒像...倒像被抽了线的提偶,只等戏幕落下。
柳如烟趴在高处的老松枝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数过了,敌军撤退时脚步分三列,第一列快,第二列慢,第三列故意踩乱脚印——这是标准的"诱敌阵",当年她师父教过她,"真败的兵会抢路,假败的兵会铺路"。
她摸出袖中鸽哨吹了声,怀里的雪鸽振翅而起,足上绑着浸过特殊药水的信笺,只有林帅的《乾坤诀》能显影。
林风正捏着柳如烟的信笺,真气在指尖流转,淡黄的纸页上渐渐浮出一行小字:"敌主力未现,此乃诱饵。"他的眉峰一挑,《乾坤诀》第七重"归元返本"的真气瞬间漫遍全身,连点将台下的火把都被震得摇晃起来。"传令各部!"他的声音混着真气,像重锤敲在战鼓上,"收缩防线,重点守粮仓、护粮道!"
亲卫小吴刚要跑,林风又喊住他:"把我那坛'逆灵散'搬来。"他解下腰间玉牌,指腹在牌面的《乾坤诀》纹路上来回摩挲,"天地倒转"的口诀在舌尖滚了滚。
当最后一粒药粉撒向空中时,整座营地的灵气突然倒转——原本汇聚的阴寒之气像被抽干的河,连山道里的风都打了个旋,往相反方向吹去。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声钟鸣。
那钟声不似寺庙的清越,倒像锈了几百年的铜钟,带着蚀骨的闷响。
林风的指尖突然刺痛,《乾坤诀》的真气在体内乱窜,竟压不住那股异样的震颤。
他望着老鸦岭的方向,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了个严实,山道深处的地面正微微起伏,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下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