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牛马千日,用牛马一时。
朱允熥时不时便会出宫去看看热闹吃吃瓜,但很多时候,他更多的时间其实都用在了培养徐妙锦这头……啊呸,这个好员工上了去了——近现代才出现的变量数学等各种概念,物理学的各种概念和运行规律、公式、计算方法等等。
虽然还来不及涉及更深奥的内容。
但以徐妙锦现在掌握的知识,让她负责主编一份简单基础的应用性教材,再把这些东西教给更多的人……完全是够用了的。
「嗯……对大明皇朝的基础教育动手……」
「看起来似乎不像土地改革、赋税改制一样会直接触碰到官员士绅阶层的根本利益,可实际上,这其实也是在打他们这群人在思想教育上的垄断!」
「一旦这个政策要公布出去……」
「这群人的阻碍和反抗,同样会格外激烈!」
「现在既然已经在着手筹备土地改革、赋税改制的事情。反正都会引起同一个麻烦,办一件也是办,办两件也是办,最好能赶在一起办了,反倒省事儿!」
朱允熥看着自己面前这张纸上写着的诸多字眼,心中暗暗思忖了一番,而后站起身来道:“我们去醉月楼。”
既是出去休息散散心,同时也是办最正经的事情。
见朱允熥总算愿意休息休息,马三宝心里当然开心,立时喜上眉梢,道:“哎!奴婢这就去替陛下传旨,给陛下安排。”
顿了顿,马三宝似是突然顾虑到了什么。
有些迟疑地微蹙起眉头,向朱允熥确认道:“陛下方才说这次去醉月楼……要奴婢陪着?可徐三姑娘那边儿……去岁奴婢替陛下向天下百姓公布无烟煤的时候,她曾远远见过奴婢,奴婢陪着比下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他有些不太明白,毕竟素来陪朱允熥出宫的都是赵峰。
朱允熥脸上露出一个淡笑:“你没听错,这次你也可以一起,朕现在有事儿安排给那丫头做,不打算和他捉迷藏了。”
「有事儿?」
马三宝心里嘀咕了一下,想不通自家雄才伟略的主子有啥事儿还用得到一个小丫头的。
不过朱允熥话说得明白。
他知道自家主子没有要继续隐藏身份的意思,便也不再迟疑,只低头恭敬应了一声:“是,陛下。”
说罢,便先出了乾清宫去,将事情一一妥帖吩咐安排好。
马三宝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朱允熥这边刚在宫女的侍奉下换了一身常服,作他出惯用的民间富贵公子哥打扮,车马便都全然安排好了。
朱允熥便和赵峰、马三宝三人一同出宫。
来到了醉月楼。
“今日的醉月楼倒是挺冷清的。”朱允熥手里捏着一把折扇,顺着酒楼里的台阶缓缓拾级而上,漫不经心地吐槽道。
赵峰应声耐心地解释道:“公子常日来都是朝廷一旬一次的报纸发售的时间,达官贵人也好、平民百姓也罢,都抢着来这里听报看热闹、议论最新的时事、乐子,今日是突发兴起而来,看起来便冷清许多了。”
另一边的马三宝则接着道:“虽比不得报纸发售那时候,可相比于从前,却是热闹了不少呢!公子您看大堂里的食客,其中都有穿了粗布麻衣的寻常百姓……”
“大明皇朝在当今圣上的治下,日子可是一日比一日过得好,有盼头!连一些寻常百姓,手头上都能有些许富余,来这儿体验一番,嘿嘿嘿……”
听到这话,朱允熥往下面的大堂扫视了一眼,还真看到了有三两桌客人,身上穿的果真是粗布麻衣,或是三五好友,或是一家几口,桌上点的是这家酒楼最便宜的小菜。
菜也点的少,全然不够桌上几个人吃的,可围坐在桌边的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说白了,这样的情况基本上是承担不起这醉月楼消费的人,偶尔一次新奇体验罢了。
但……这是好事儿。
朱允熥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开心的笑意:“今日他们省吃俭用才够勉强来这里,几个人分吃上一碟最便宜的小菜,已经算是比从前要好上不少了,明日,或许他们便能多点上两碟子,更或者……平民百姓对这样的事情都能习以为常……”
“一日一日,总能越来越好的。”
说起这些话,朱允熥心里也愉快,莫名便有种欣欣向荣的感觉,也让他的不由勾起一些略显久远的记忆。
后世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纪那段时间,总让人觉得一年一变,年年都比之前要好许多,家家日子越来越好……
如今这画面还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得不说。
他是真的由衷的开心的。
成为这大明的皇帝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朱允熥也早已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君父」这个身份:这是他的子民,他们在自己的努力下,越过越好——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看到朱允熥脸上那少见的灿烂笑容,赵峰心中微微一动,有些眼热,也有些感慨:「旁人都爱说陛下任性荒诞,可陛下心里是真的装着天下百姓在的!」
与此同时,他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和自己并排而行的马三宝,暗暗腹诽了一句:「不愧是陛下身边的头号红人儿啊,真特么会找机会进步!」
马三宝感受到了赵峰目光里的些许异样。
倒是没有太在意什么,反而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其实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压根儿也没想过什么进步不进步的事儿,不过是心疼自家主子日理万机、劳心劳力,想让自家主子开心开心罢了。
不过他也无意解释什么。
旋即便释然摇头,认真且恭敬地跟在朱允熥身后往上前行。
说话间。
三人也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他们惯常用的包间。
朱允熥脸上还带着刚刚的笑意,慢悠悠的坐下来喝了口茶,带着些许急切地问道:“差人去了净月庵吧?”
他的确是着急的——他想留住大明这幅欣欣向荣的图景,更不希望这只是一时,而是世世代代,所以他急。
马三宝道:“是,陛下,估摸着这会儿人都已经到京郊了。”
……
应天京郊,净月庵。
“叩叩叩……”地处山林之间,平日不常有人来访的庵门难得响起了一阵叩门的声音。
一名四五十岁左右年纪的比丘尼缓缓走到门口,打开了庵门,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门口一面白无须的年轻人,脸上带着疑惑,同时还有些许警惕之意,迟疑片刻,她才单手立掌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有何贵干?”
门口乔装打扮成寻常小厮模样的小太监躬身行了个礼,道:“不知这位可是庵中住持清宁师太?”
比丘尼应声道:“正是贫尼。”
小太监脸色一喜,立刻道明来意:“不知「余缈」姑娘可在庵中?在下受人之托来给姑娘传个口信儿。”
清宁师太却是微微低头一礼,道:“或许施主这便是没有缘分了,小丫头贪玩儿来这庵中住了几日,前两天回家去了。”
小太监有些意外,微微一怔。
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所寻的这个「余缈」的真实身份,当下立刻追问道:“可否冒昧问一句,余姑娘家住何方?”他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把人给约出来。
但清宁师太双手合十,眉眼微垂:“恕贫尼无可奉告。”
上面让客客气气的,对方让这么说,小太监也只得讪讪双手合十,礼貌性回了个佛礼:“这……倒是不巧了,多谢师太告知,既如此,那在下便只能告辞了。”
“施主请便。”清宁师太平静地道。
待小太监的脚步稍稍走远,她才一脸担心地抬起头来,看着小太监有些模糊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低声呢喃道:“面白无须,身带意味,虽作的是小厮打扮……他是宫里出来的人。”
“妙锦丫头,莫非你任性离家的事情……连宫里那位陛下都已经知道了?若是宫里的陛下什么都知道了,你这可是叫欺君之罪呀!也好在你刚好被辉祖带回去了……”
“事情倒也不一定无法转圜。”
想到这里。
清宁师太连庵门都没关上,便匆匆转身朝里走去,将自己方才遭遇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写了一封信,寻了一个年轻的比丘尼吩咐道:“快把这信送到魏国公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