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投向远方的万家灯火。
“灵境互动…”齐志东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青白色的烟雾。
目光投向腾讯大厦的那个方向,语气带着过来人的玩味,“八十八亿…游戏这行当,来钱是真快。动动手指头,虚拟的世界里黄金万两。多少年轻人梦寐以求的财富自由,你这就…触手可及了?”
他的话语里没有嫉妒,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平和与探究。
陈默沉默了几秒。
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沉静锐利的眼睛。
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阳台上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游戏…是能赚快钱。但齐总,那终究是在别人画好的棋盘上,堆砌华丽的积木。”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身边这位华电系的领军人之一,眼底深处仿佛有熔岩在奔涌。
那是属于技术征服者的狂热,“哪有亲手锻造屠龙刀,一刀劈开OraCle、SAP这些西方巨头盘踞了三十年的铁幕来得痛快?”
他的目光越过璀璨的南山区,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西北方龙岗区华兴G区那灯火通明、承载着“渡河”核心代码的研发大楼上。
“渡河…这才是真正的战场。赢了,改写的是华国企业软件的命脉根基。这感觉…”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个近乎锋利的弧度,“比在游戏里当一百个氪金大佬,爽一万倍。”
夜风穿过阳台,卷走了雪茄的烟雾,也带走了陈默话语中最后一丝烟火气,只剩下金石般的冷硬与炽热交织的意志。
齐志东夹着雪茄的手指,在空中凝滞了一瞬。
他缓缓转过头,借着城市灯火微弱的光线,仔细打量着身边这个年轻人沉静的侧脸。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热血沸腾的呐喊,只有一句平铺直叙的“改写命脉根基”,一句带着玩笑似的“比氪金爽一万倍”。
但正是不太正经的陈述,却像一把淬火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所有浮华的表面,直抵最坚硬的核心。
他看到了陈默眼底那片仿佛在燃烧的小宇宙。
那不是对财富的贪婪,也不是对虚名的渴望,而是一种近乎纯粹的技术征服欲和改写规则的野心。
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在童胜利通宵达旦死磕矢量变频算法时;
在朱家兴为了伺服精度小数点后第三位拍案而起时;
在他自己带着团队在华兴机房熬过三个通宵解决液冷极限难题时。
这种光芒都曾短暂地闪耀过。
那是对“不可能”的蔑视,对“巅峰”的执着。
但陈默的不同在于,他光芒的底色,是深海般的沉静。
二十七岁,身负几十亿估值的光环,却能在巅峰的喧嚣中不忘初心。
清晰地看到那条名为“渡河”的、布满荆棘与巨龙的真正征途,并甘之如饴。
“哈哈哈哈…”齐志东忽然低低地笑出声。
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释然和激赏。
他抬手,用力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力道沉实。
“好小子!有种!”他深吸一口雪茄,再缓缓吐出,目光重新投向远方的灯火,“是啊,堆砌积木有什么意思?要玩,就玩大的!玩那把能捅破天的屠龙刀!老哥哥们当年拍桌子啃下来的硬骨头,跟你这‘渡河’一比,倒像是开胃小菜了。”
他将雪茄在汉白玉栏杆上轻轻按熄,残留的烟草气息迅速被夜风吹散。
“行了,透完气就回去吧。那群老家伙估计正盘算着怎么从你这‘屠龙工程’里,给自己公司也磨把趁手的刀呢。”他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放心,有老哥我在,这帮人精归人精,规矩都懂。门槛你划下了,硬实力说话。他们只会更卯足了劲,把压箱底的好东西掏出来,就为了能搭上你这艘大船,去见识见识劈开西方铁幕的风景!”
齐志东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璀璨光海,不再言语。
只是用力又拍了一下陈默的肩,转身,推开了那扇隔开清凉夜风与室内热烈喧嚣的雕花木门。
门开合的瞬间,包间里鼎沸的人声、酒杯碰撞的脆响、带着醉意却依旧激昂的技术争论,如同潮水般涌出,又迅速被关在门后。
阳台上,只剩下陈默一人,以及鹏城永不沉寂的夜色背景音。
他依旧倚着栏杆,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光滑的汉白玉表面划过。
齐志东最后那番话,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
“磨把趁手的刀”
“搭上大船”
“劈开铁幕”
这些带着江湖气和硝烟味的词句,精准地勾勒出华电系这群老兵对“渡河”这座新矿山的渴望姿态。
不是乞求,而是带着各自锻造的利器,准备以实力叩关,参与一场史诗级的征伐。
这感觉,很微妙。
压力如山,却又带着一种被顶尖猎手环伺、激发出的强烈兴奋感。
渡河项目不再仅仅是华兴内部的一场攻坚,它正被这群深谙国际规则、兼具狼性与流程的华电系大佬,共同推上了一个更宏大、更残酷的战场。
一个关乎国产核心软件和硬件生态能否真正崛起的角斗场。
手机在裤袋里又震动了一下。
陈默掏出来,屏幕亮起,是冯亦如发来的消息,等他拿起的时候已经震到了第四下:
[默总,马来核心业务模块全绿通过的战报已同步集团高层。]
[苏老板说打出了华兴的威风!]
[徐老板亲自批示说后续战役筹备即刻提速,要求你部三天内提交核心供应商短名单及技术协同方案。]
[压力山大,等你回营。]
后面跟着一个“奋斗”的表情包。
陈默盯着屏幕上的“核心供应商短名单”几个字,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停顿了几秒,最终没有回复。
他将手机锁屏,重新揣回裤袋。
你妈的,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能干活的。
夜风带着湿润的凉意,卷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酒气。
陈默转过身,脊背挺直如松。
推开那扇通往喧嚣、博弈与无限可能的雕花木门,步履沉稳地重新踏入那片灯火辉煌、暗流汹涌的战场。
门在他身后合拢,将鹏城璀璨的夜色和那片光海,彻底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