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焰压落,三寸之距仿佛凝固在时间里。苏砚的呼吸几乎停滞,皮肤感受到那股寒意,不是灼烧,而是冻结——血液在经脉中缓缓僵滞,连痛觉都变得迟钝。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一瞬,胸前布条骤然发烫,像一块烙铁贴在心口。这热不似火焰,却比火更深入骨髓,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猛地一颤,瞳孔微缩,残存的神识被这一丝温热拉回体内。
不是巧合。
他忽然明白,这块从母亲手中传下的旧布,从未真正沉默过。它一直在等,等一个濒临绝境的时刻,等他彻底断绝外力、唯有向内求生的瞬间。
苏砚闭上了眼。
不再试图调动灵力,也不再挣扎于黑气的侵蚀。他将全部意志沉入体内,沿着逆命刻印的纹路逆行追溯。银纹早已黯淡,可那道源自生命根源的脉络,仍在微弱跳动,如同深埋地底的火种,等待重燃。
意识坠入一片混沌。
记忆碎片纷至沓来——铁匠铺的锤声、炉火映照下的笑脸、师父倒下时伸出的手、边陲小镇在血雨中崩塌的屋檐……这些画面不再是单纯的过往,而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化作一道道光影,在他心海中交织成图。
他看见了。
在那些光影深处,有一道模糊的身影站在远古祭坛之上,双手刻印虚空,天地为之震颤。那身影与他面容相似,却又截然不同,仿佛是千万年前的自己,又像是命运长河尽头的回响。
“你是谁?”他在意识中低问。
没有回答,只有一缕低语随风而至:“执火者,不问来处。”
与此同时,现实中的黑焰已逼近两寸,空气扭曲出细微裂痕。洛九璃靠在断碑上,指尖微微抽搐,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萧千绝咬破嘴唇,用尽力气撑起半身,目光死死盯住苏砚的方向。玄月仍被黑气缠颈悬空,但她睁着眼,瞳孔剧烈收缩,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异变。
夜无殇嘴角微扬,掌心黑焰缓缓下压:“最后一刻还在走神,真是可悲。”
话音未落,苏砚的身体忽然一震。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旧布条的温度攀升到顶点,竟隐隐透出微光。那光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古老而沉稳的韵律,像是大地深处的心跳。
逆命刻印的纹路开始重新浮现,从左臂蔓延至肩胛,再到胸膛中央。银色线条不再是被动闪烁,而是自主流转,仿佛有了生命。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自丹田升起,缓慢却坚定地冲刷着被黑气堵塞的经脉。
他依旧跪在地上,姿势未变,可气息已在悄然逆转。
夜无殇眉头微皱,察觉到了异常。黑焰本该在接触皮肤的瞬间冻结血肉,可此刻,它竟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在外面,前进之势为之一滞。
“怎么回事?”他冷声低语。
苏砚缓缓抬头,双眼睁开。
眸中无光,却有火。
他没有看夜无殇,而是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掌。五指张开,掌心逆命刻印微微震颤,像是回应某种召唤。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还未完全觉醒,甚至无法称之为“掌控”,但它存在,真实地流淌在他的血脉之中。
“你说我是钥匙。”他声音沙哑,却一字一顿,“可你有没有想过……钥匙,也能斩断锁链?”
夜无殇眼神一冷,掌心黑焰猛然暴涨,欲将这微弱反抗彻底碾碎。
可就在那一瞬,苏砚左手猛然按地。
银纹暴闪,一圈无形波动自掌心扩散而出,虽微弱,却硬生生将黑焰逼退半尺。地面裂痕中浮现出几道残缺刻纹,竟与他体内的印记产生共鸣,发出极轻微的嗡鸣。
这并非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种……唤醒。
洛九璃瞳孔骤缩,她认出了那声音——那是上古刻印师才懂的频率,只有当血脉与本源之力相连时,才会引动天地残纹共振。
“他……真的触到了源头?”她喃喃。
萧千绝咧了咧嘴,嘴角渗出血丝,却笑了。玄月眼中闪过一丝震动,手指在刀柄上收紧,哪怕无法行动,她的战意也在重新燃起。
夜无殇终于变了脸色。
他盯着苏砚,目光如刀:“不可能……那种力量早已断绝,你怎么可能……”
“你说注定。”苏砚慢慢站起身,左臂仍在颤抖,银纹明灭不定,但他站直了脊背,“可从我拿起铁锤那天起,就没信过什么注定。”
他抬起手,掌心对准夜无殇。
没有招式,没有蓄势,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那股力量仍在体内翻涌,尚未驯服,却已不再沉睡。它随着每一次心跳奔流,撕扯着残余的黑气,冲击着封锁的关窍。他知道,现在动手必遭反噬,可他也知道,若再不动,就再也没有机会。
夜无殇冷笑一声,正要再度催动黑焰,忽然间,整座祭坛轻轻一震。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地底深处传来。
一道极其微弱的金线,自苏砚脚下裂痕中浮现,转瞬即逝。但那一瞬,所有人的感知都被牵引了一下,仿佛天地规则出现了刹那的松动。
苏砚感受到了。
那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律动,而是刻印之初,万物被铭刻时的第一声回响。
他的呼吸顿住。
母亲的布条仍在发烫,贴在心口的位置,像一颗不肯停跳的心脏。他闭上眼,再次沉入意识深处,这一次,他不再追寻答案,而是做出了选择。
“我不是钥匙。”他在心中默念,“我是那个,要亲手打开门的人。”
银纹骤然炽亮,整条左臂仿佛被熔化的金属灌注,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却没有后退半步。
力量在汇聚,虽不稳定,却已成型。
夜无殇眼神凝重,终于收起了轻蔑。他缓缓抬手,黑气在周身凝聚成环,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
苏砚睁开眼,目光如铁。
他迈出一步,地面裂痕随之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