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就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陆准和盖着盖头的武朝朝,对着武坤元,以及战战兢兢被丫鬟按在椅子上的冯姨娘,缓缓拜了下去。
冯姨娘受宠若惊,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立,再次躬身。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喜婆最后一声高亢的唱礼,喜堂内紧绷的气氛终于松懈下来。
陆准按照规矩,牵起红绸的一端,引领着盖着盖头的武朝朝,在丫鬟的簇拥下,朝着后宅的婚房走去。
看着新人离去的背影,武坤元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脸部线条稍稍柔和了些。
总算是……成了。
旁边的武无极立刻凑了上来,捂着脸,哭丧着声音。
“爹!你们看他把我打的!你们一定要给我报仇啊!”
武月晴走过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眼神冰冷。
“放心吧,无极。”
“现在武朝朝那个贱人已经嫁出去了,我们的大事已成。”
“我们也不用再忍着那个废物赘婿了。”
“从明天开始,有他好看的!”
另一边,冯姨娘见仪式结束,怯生生地走到武坤元面前,小声说道。
“老……老爷,若是没事,妾……妾身就先退下了……”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
去而复返的刘继梅,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一个耳光狠狠扇在了冯姨娘脸上。
冯姨娘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
刘继梅眼神怨毒,咬牙切齿地骂道。
“刚才很得意是吧?坐上主位了,风光了?”
“你个下贱胚子,也配!”
“从今天起,府里的恭桶,都归你刷!”
“滚!”
冯姨娘捂着瞬间红肿的脸颊,眼中含泪,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在刘继梅怨毒的注视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喜堂。
后宅深处。
陆准牵着红绸的另一端,跟着引路的丫鬟七拐八绕。
周遭的景致肉眼可见地变得萧条。
从雕梁画栋的回廊,到青石铺就的小径,再到最后,竟是踩在了坑洼不平的泥土地上。
眼前出现的是一处极其偏僻的小院。
院墙低矮,墙皮斑驳脱落,角落里堆着些许杂物,几丛枯黄的野草在风中瑟缩。
若不是门口还象征性地贴着两个褪色的“囍”字,陆准几乎以为自己被带到了柴房。
丫鬟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侧身让开。
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的陈设更是简陋到了极点。
一张掉漆的木桌,两把同样老旧的椅子,还有一个光秃秃的木板床,床上铺着一套半新不旧的红色被褥,勉强算是婚房的布置。
墙角甚至能看到蜘蛛网的痕迹。
这哪里是富家小姐的闺房?
就算是府里稍微体面些的下人,住得恐怕都比这里强。
陆准心里嘀咕,看来这便宜媳妇儿在武家的日子,过得比传闻中还要凄惨。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合理。
哪家受宠的小姐,会被父亲拿来交易,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上门女婿?
丫鬟们放下东西,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屋内只剩下陆准和依旧盖着红盖头的武朝朝。
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
红烛跳跃,映照着新娘子纤弱的轮廓。
陆准搓了搓手,走到桌边,拿起那根用来挑盖头的喜秤。
入手冰凉。
他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外面关于这位武家庶女的传言实在太深入人心了。
貌丑无盐。
缠绵病榻。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丑就丑吧,反正这婚迟早要离。
病秧子就病秧子吧,只要别传染就行。
只要不是什么缺胳膊少腿,或者脸上长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应该能顶住。
大概吧。
他掂量着喜秤,最终还是一咬牙,紧紧闭上了眼睛,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红盖头往上一挑。
盖头轻飘飘地滑落。
成了!
他心里刚松了半口气。
一个清冷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夫君很怕我吗?”
陆准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睁开一条缝……哦不,他还是闭着眼,嘴上却飞快否认。
“没有!绝对没有!”
这反应未免太快,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对方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极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那夫君为何不敢睁眼?”
陆准眼珠子在紧闭的眼皮下骨碌碌直转,大脑飞速运转,搜刮着合适的借口。
有了!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
“咳,娘子你有所不知。”
“为夫我……其实早已许身佛祖。”
“佛门弟子,讲究四大皆空,不近女色。”
这话编得他自己都想笑。
然而,对方的回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夫君若睁开眼。”
“妻不信夫君两眼空空。”
陆准心里疯狂吐槽。
你这不是放屁吗?
你那丑名都传遍整个永宁县了!
看完之后眼睛不长针眼都算好的了!
还空空?
想空也空不了啊?
但转念一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婚书已立,拜堂已成,他现在是武家的赘婿,想跑也没那么容易。
早晚都得面对。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罢了罢了。
陆准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一般,给自己壮了壮胆。
长鸡眼就长鸡眼吧!
以后还要相处一段时日,总不能次次都闭眼吧?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先是一片模糊的红,烛光摇曳,映得那红影有些晃动。
他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
然后,陆准彻底愣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那根被他用来挑盖头的喜秤,“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甚至忘了去捡。
眼前的女子,静静地坐在床沿。
一身略显陈旧的大红嫁衣穿在她身上,非但没有显得寒酸,反而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那不是传闻中的丑陋。
更不是什么病态的苍白。
她有一张极为端庄秀丽的脸庞。
柳叶眉弯弯,眼眸清澈如深潭,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人心。
鼻梁挺直,唇色是自然的淡粉,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整个人的气质沉静而温婉,如同雨后的空山,又似古画中走出的仕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人心安的国泰民安之美。
这……
这特么叫貌丑无盐?
这叫缠绵病榻?
陆准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不是,这到底是谁在外面扯得犊子?
如果这都算丑,那永宁县,不,整个大雍王朝,还有能看的女人吗?
就在他失神之际,那双清澈的眼眸看向他,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武朝朝朱唇轻启,声音依旧清冷平淡。
“看来,夫君的眼睛里,确实不是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