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茵的愧疚一直持续到内心实在挣扎,佯装买咖啡从温家公司底下路过。
她的车前面停一辆红旗,只有司机在里边。
唐茵是来等温二水的,不,确切来说,只是偷偷看一眼她状态怎么样。
毕竟这几天她食难下咽,觉也睡不好。
好几次打开聊天框想跟她道个歉吧,又删了干净。
死对头做这么多年,她这头一道歉,文字记录就被对方留下了。
往后不管再做什么,唐茵都觉得自己矮人一头。
她断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出这么一招——远远偷看一眼,温二水若是没事,那就天下太平。
等半天没看到温凝,倒是看到前面那辆红旗轿车要接的人。
男人长了一张无可挑剔的脸,身形优越,属于随便扔在人堆里都会被注意到的程度。何况他还穿着正式的衬衣西裤。那种把白衬衣穿出随意从容、而不是板正气场的人,唐茵见得不多。
即便把脑海里所有这个类型的人都召集到一起,她也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稳居首位。
“那人谁啊?”唐茵随口问。
唐家司机同样不认识那人,但他识得车。
“车是崔家的。”
“哦,崔家。”
几秒后唐茵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哪个崔???”
司机又不好说京城能有哪个崔,正想着措辞,唐茵已经一副震惊到极点的表情:“我没听说温二水什么时候跟那个崔家搭上过关系啊?!”
她脑瓜子疯狂运转,突然停在一点。
不是吧?
温二水跟她说的和崔家少爷相熟是真?
她管不了了即刻下车,莽莽撞撞走到那人跟前,又想自己师出无名。于是捧着咖啡的手故意一晃:“哎呀,我的咖啡!”
男人眼疾手快退开数步。
溅出的咖啡渍刚刚好擦着他裤腿而过,没沾到一分。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唐茵连连道歉。
男人道一声无事越过她上车。
唐茵趁机斜眼去看。
这一看愣在原地。
完球了,那人耳骨上果然有颗痣。
所以温二水跟宋家取消了婚姻是还有更好的去处?
她跟崔家果然很熟??
可是这人跟上次拍卖会上远远一眼看到的崔少爷怎么感觉哪里不太一样???
唐茵脑子都不转了,懵里懵懂回到车上。
手掌抵着额头,她静了一会儿:“你……确定那是崔家的车?”
“确定。”司机点头。
脑子很乱。
她缓了许久:“我怎么听说那位崔少爷身体不好,已经闭门不出了……”
刚才那人皮肤偏白,垂眼看人的时候长睫覆下,显得有几分阴郁。他身上的气质很难讲,说是久病缠身吧好像不至于,但是有多阳光吧,绝对不是。
五官长得过于合衬,让不算好的气色也在烧到天边的晚霞加持下被人忘却。
唐茵在一肚子烦躁中恢复活力。
“温二水这狗东西,到底又是什么手段!!!”
……
晚上温凝先回四合院,换了身衣服再出门。
她去崔家门口接人,自然不能落下风。
没想到车子还没停下,她就看到那人闲散地靠在门口看手机。旁边威武凶悍的石狮子被他当做背靠,狮头凶猛的神色也被他的从容遮了个七七八八。
她一脚刹停,降下车窗。
“崔家这么小气啊?都不留你喝杯茶。”
在人家正门口讲人家的小话,这份胆子是跟谢之屿待一起久了,变混了。
当然不排除温凝本身就厌屋及乌,对这家有偏见。
男人将手机往兜里一丢,站直:“算了,我怕噎死自己。”
温凝脑袋往车里一偏,示意他上来。
他迈动长腿,从车头绕过去打开副驾的门。这才看清她不一样的装扮。
白天是真丝衬衣搭杏色的裙,温婉有余。
这会儿她换了身收腰的套装,西装外套搭在扶手边,一派干净利落又不可亵渎的模样。
见他视线落下,温凝大大方方说:“给你找场子的,看来派不上用场。”
谢之屿笑笑,坐下。
“你是怕我在他们家吃亏?”
“能让你心甘情愿吃亏的全天下都没几个。”温凝没好气地点燃引擎,一边往巷子外倒,一边说,“我怕他们拿谢阿姨的人情来要挟你。”
今天听到崔家的人来请谢之屿,温凝立即如临大敌。她不让他去,他轻描淡写地安抚:“我不去他们总来请,有些烦。”
“反正我们以后不住京城,管他呢。”
她自己也知道这句话是幼稚的耍脾气,毕竟崔家手能伸到东南亚,何愁伸不到洱海。
谢之屿说着没事,又答应晚上等她来接。
温凝这才心思不定地办完半天工,一结束马不停蹄赶来找他。
这会儿提到他母亲,他眉宇间微微松动。
“我这次才知道,当年我能平安出生,是因为崔家请大师算过一卦,说将来门楣很有可能依靠第二个孩子。当时他们只一个独子,想着要怀二胎,偏偏那时候他来澳岛谈事情,和我妈不那么凑巧地相爱了。”
或许觉得相爱这个词有些讽刺。
他笑了声:“他们家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让我妈先迁居到京城,瞒着她,等她生下孩子。”
车不知不觉在巷子里停下来,温凝在他讲述下忘了自己还在倒车。
她漂亮的眉毛蹙起。
又听他道:“所以现在再想我妈并不亏欠他们什么,她是受害者。断断续续拿的那几个亿,怎么不算是她应得?”
“那你的应得呢?”温凝问。
“我的应得。”谢之屿垂眸想了一会儿,“大概是我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吧。”
他握住她垂在方向盘一侧的手。
“我人是自由的,但我的身份无法割断。所以往好处想,现在都是崔家看我脸色。我想往东他们就要替我砌出往东的路——”
“你接管的那个团队。”温凝灵光一闪,忽然想到。
半年不到的时间他的团队从籍籍无名到行业战绩可查,随便走进哪家商场都能看到相关的铺子,一夜之间春笋般遍布全国的商铺,这里面就一定没崔家的手笔吗?
她急切:“他们没问你要什么对等交换吗?”
谢之屿淡淡望一眼不远处朱门红漆:“我们从没谈过生意,哪来的条件置换。”
温凝恍然。
这是场互相心知肚明的示好。
大家族后继无人是件很糟糕的事,现在的崔家只好寄希望在他身上。权落旁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多谢你爷爷。”谢之屿再度开口,语气带着安慰人的轻松揶揄,“之前我都是野路子,自己摸生存法则。不过他教会你的那招我同样受教。”
温凝反应过来:“是制衡。”
谢之屿点头:“用我割不断的身份来制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