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村落篝火的余烬尚存微光,劫后余生的村民已沉沉睡去。
昊的身影悄然离开地面,如同一缕融入夜色的清风,直上九霄。他心知,那位布局万古的造物主,定然还在云端等候。
果然。云海之上,盘古负手而立,背对着他,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垠的星空,投向洪荒大地的尽头。清冷的月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超然物外的轮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盘古的声音悠远,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在寂静的云层间回荡,
“此等撼动人心的箴言,由你口中说出......你果然未曾让我失望。”
昊浮在盘古身后不远处,眉头紧锁,眼中没有了白日的温和,只剩下锐利的审视与一丝压抑的怒意:
“那梼杌......它本不该拥有如此力量!更不该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这片刚刚恢复安宁的土地!这一切......都是你一手推动的吧?”
盘古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亘古不变的平静,如同俯瞰棋局的执子者:
“伏羲,你如今肩负的,是平定洪荒乱世,奠定人族万世基业的宏图伟业。岂可因这等细枝末节,扰乱了你的心神与格局?”
“细枝末节?!”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与质问,
“那梼杌吞噬的,是几条活生生的人命!是刚刚从瘟疫中挣扎出来的无辜生灵!”
“大义,需要取舍。”盘古的目光深邃如渊,他一字一顿,如同在阐述冰冷的宇宙法则,
“那几条生命,换来的是你圣名远播、人道气运凝聚!换来的是亿万生灵在未来得以摆脱战火、安居乐业的可能!此乃,以微末之失,博万世之功!”
昊沉默了。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袍,也吹拂着他心中翻腾的怒火与无力感。他无法反驳盘古的逻辑,却又无法接受这血淋淋的“代价”。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沉重的疲惫:
“我只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等‘安排’。人命非棋子。”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转移了话题,
“不管怎样......这‘救世’的第二步,也算阴差阳错地开始了。那第三步‘传道’,可是要我把开创的修真之道传遍天下?”
盘古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缓缓摇头:
“不。第三步,你已完成。”
看着昊眼中闪过的错愕,盘古的声音如同拨开迷雾的晨钟:
“你那句‘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早已如燎原之火,点燃了万千人心!它改变的,不是具体的修行法门,而是根植于人族血脉深处的——信仰!”
“他们不再将卑微的希望寄托于那虚无缥缈的苍天!不再祈求冷漠无情的神明怜悯!他们将目光投向自身,投向脚下的大地,投向那个以凡人之躯执剑向天、守护他们的身影——投向了你,伏羲!”
盘古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昊的身躯,看向下方那片沉睡的大地:
“此念,此信,此心所向,汇聚成流,便是人道洪流!此乃——真正的‘道’!你要将此‘人道自强’之道,传遍四海八荒!这,便是第三步——传道!”
昊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如此!人皇之路,非传术法,乃传精神!聚人心!
他不再多言,对着盘古深深一揖,转身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没入下方沉睡的村落。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与农的身影踏遍了洪荒每一处被战火与苦难笼罩的角落。救死扶伤,驱散瘟疫。
“人皇伏羲”的名号,伴随着“苍天不仁,以人为本”的箴言,如同浩荡春风,吹拂过焦灼的大地,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听闻者的灵魂深处!
无数部落,拆毁了昔日供奉的天道祭坛。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尊或粗糙、或精美的人皇雕像。那汇聚而来的信仰之力,化作无形却磅礴的气运长河,源源不断地涌入昊的命格之中!
“原来如此......”下方如同幽灵般跟随的曦和,看着一座座拔地而起的伏羲雕像,看着那些雕像前虔诚叩拜、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原始先民,喃喃自语,
“晋位人皇......靠的是人类自身信仰汇聚的气运之力。这感觉......怎么有点像邪教造神呢?”
诸葛彦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雕像上凝聚的微光,冷静地分析道:
“我倒是觉得很合理。任何伟大的变革,其核心驱动力,往往都源于一种足以凝聚人心的强大信仰。正如新华夏的重生,不也是依靠着‘人民当家作主’、‘民族复兴’的信仰力量,才推翻了旧时代的枷锁吗?只不过形式不同罢了。”
曦和长长叹了口气,有些泄气地往地上一躺,望着那流转着历史光影的苍穹:
“唉......看来这条人皇之路,我是彻底走不通了。现代社会,信息爆炸,思想多元,人心复杂......我拿什么让全世界几十亿人信仰我?靠直播带货还是搞选秀?”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无力感。
诸葛彦也陷入了沉思,眉头紧锁:
“确实......在如今这个体意识高度觉醒、价值多元化的时代,想要凝聚起足以撼动天地的信仰洪流,其难度,恐怕比在洪荒时代诛杀梼杌还要大上百倍。”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投向那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
“还是继续看完这段历史吧。洪荒的终局之战......应该快到了。”
轩辕丘,王殿。肃杀之气弥漫。
黄帝轩辕高踞于九龙帝座之上,周身明黄帝气流转,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丝阴鸷。下方,风后躬身而立,正在汇报。
“陛下,派往各处的探子回报......依旧未能寻到炎帝确切踪迹。”风后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还没找到?!”轩辕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刀刮过殿宇,“他到底去了哪里?!”
风后迟疑片刻,低声道:“回禀陛下,各方传言汇聚,皆言炎帝是随一位自称‘人皇’的绝世强者,在四海八荒的难民聚落中......行医济世,救死扶伤。”
“‘人皇’?!”
轩辕猛地从帝座上站起,一股恐怖的威压轰然爆发,将殿内的空气都压得凝固!
“好大的口气!敢称人皇?!那人是谁?!”
风后感受到那如同实质的杀意,头垂得更低,声音艰涩:
“据多方传言所述......那人......似乎是......伏羲......”
“谁——?!”
轩辕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他死死盯着风后,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变调,
“你说谁?!!”
“昊——伏羲!”风后硬着头皮,清晰地说道,
“如今四海八荒,凡被其救助之地,民众皆奉其为人皇,信仰狂热!其‘苍天不仁,以人为本’之言,更如瘟疫般流传......如今我轩辕丘征兵令所至,响应者寥寥,许多青壮皆言:只愿追随人皇伏羲,守土安民,不愿再为天下一统赴死......”
“混账——!!!”
轩辕的怒吼如同九天神雷,震得整座大殿嗡嗡作响!明黄的帝气瞬间转化为狂暴的杀意,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他身后的虚空之中,龙甲神章的金色符文虚影剧烈闪烁,引动天地灵气沸腾!
“叫力牧!!立刻给孤滚进来!!!”
轩辕的声音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暴怒!
片刻后,身披重甲、气息雄浑的力牧快步走入大殿,感受到那几乎要将他碾碎的恐怖杀意,心中顿时一凛,连忙单膝跪地:
“陛下!”
“力牧!”轩辕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冰冷刺骨,
“当年!孤命你截杀昊与娲!你亲口回报,亲眼见他们重伤坠海,尸骨无存!被海中妖兽吞噬!为何如今!那伏羲昊不仅未死,还成了什么劳什子‘人皇’,搅得天下人心背离?!!”
力牧浑身剧震!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抬头,脸上充满了惊骇与惶恐,急声辩解:
“陛下!臣......臣当年句句属实啊!臣确实亲手将昊娲二人击成重伤,坠入深海!臣欲入海追击,以绝后患!可......可那海中突然冲出两条从未见过的恐怖巨兽!其形如巨蛇,头生双角,腹下生爪,凶威滔天!臣那时不知‘龙’为何物,只当是两条深海巨妖!”
他声音急促,带着后怕:
“臣与那二兽缠斗,险死还生!待臣击退二兽,再入海搜寻时,已不见昊娲二人踪迹!臣以为......他们重伤之下,必已被那二兽吞吃入腹......谁能想到他们竟......竟能逃出生天!陛下明鉴啊!!”
“废物!”
轩辕眼中杀机爆射!身后的天书图光芒大盛,一道蕴含着天道裁决之力的金光瞬间凝聚,就要朝着力牧当头轰下!
“陛下息怒!”
风后猛地一步上前,挡在力牧身前,对着轩辕深深一躬,语速极快,
“力牧将军虽有过失,未能斩草除根,然念其多年追随陛下,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更在截杀伏羲之事上,虽未竟全功,却也重创之,拖延其十余年光阴!于大局,功过尚可相抵!”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
“当务之急,非是追究过往,而是解决眼前之患!伏羲未死,更聚拢人心,已成大患!不如......再给力牧将军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风后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
“命他即刻点齐精锐,追索伏羲与炎帝行踪!此次,务必诛杀伏羲!请回炎帝!以正视听,绝此祸患!”
轩辕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杀意翻腾。他死死盯着跪伏在地的力牧,又看了看目光灼灼的风后。最终,那凝聚的天道金光缓缓散去,只留下冰冷如铁的旨意:
“力牧!孤再信你最后一次!提伏羲人头来见!若再失手,你也不必回来了!”
“臣——领旨!!”
力牧如蒙大赦,重重叩首,眼中闪烁着狰狞的凶光。
他猛地起身,周身爆发出冲天的战意,如同出闸的凶兽,大步流星冲出殿外!一场针对人皇伏羲的绝杀追捕,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拉开了序幕!洪荒的终局漩涡,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将所有人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