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
农的悲吼撕破长空,他化作一道撕裂绝望的绿色流光,不顾一切扑向那道从云端坠落的身影!赶在昊摔落焦土前的一瞬,农的双臂爆发出浑厚柔和的绿光,堪堪托住了那具软绵绵的躯壳。
力牧眼中凶光暴涨,巨斧嗡鸣,正欲欺身上前斩草除根!
“你想做什么?!”
农猛地抬头!原本温润如春木的气息瞬间化作万仞寒峰!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下!力牧脚下坚硬的山岩寸寸龟裂,他闷哼一声,气血翻腾,竟被硬生生钉在原地,再难寸进!
力牧脸色铁青,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微微低头:
“炎帝陛下!黄帝陛下日夜盼您归位!如今大战已近尾声,九黎败亡只在朝夕!陛下有言,待天下一统,愿与您共享山河,平分这洪荒权柄!您何苦与这已如废人的昊流连荒僻,蹉跎于不毛之地?”
“告诉轩辕!”
农的声音冰冷如万载玄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岩石上,
“神农与他恩断义绝!我不会再踏足轩辕丘半步!今日,我必带昊离开!你若敢阻,我便杀了你!你若敢动那山谷中数十万生灵一根汗毛,天涯海角,我亦必取你性命!”
力牧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恕难从命!陛下严令,昊必须死!若放他离去,黄帝陛下同样会要我的命!”
“那就鱼死网破!准备赴死吧!”
农周身沉寂的生命道灵轰然爆发!不再是滋养万物的温润绿意,而是汲取大地生机的狂暴藤蔓虚影!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绞索,瞬间勒紧了力牧的脖颈!
力牧额头青筋暴跳,他毫不怀疑,此刻的农,绝对有将他当场格杀的力量!电光火石间,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通体莹白刻满玄奥符文的玉制法器!
嗡——!
玉符被灵力激发,符文骤然亮起,无形的灵蕴波动如同水纹,瞬间穿透空间,向千里之外的轩辕丘疯狂传递!
片刻死寂。
嗡鸣再起!玉符顶端射出一道璀璨金光,于虚空之中迅速凝聚,勾勒出黄帝轩辕那身着九龙帝袍、头戴平天冠的威严身影。
“陛下!”
力牧如蒙大赦,声音中满是惶恐与无奈,“
昊已自碎元婴,修为尽毁!然炎帝陛下执意护他周全.....臣,力有不逮,唯有恭请圣裁!”
轩辕的金色虚影并未理会力牧,深邃的目光直接越过他,投向后方的神农,脸上浮现出春风化雨般的温和笑意:
“农,何故执意离我而去?这天下,尚需你我兄弟同心啊。”
神农怀抱昊那瘫软冰冷的身躯,感受着他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气息,心如刀绞。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冰冷的决绝:
“黄帝陛下,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神农只求你一事。”他声音沉凝,一字一顿,
“昊根基尽毁,已是凡人,再无半分威胁。念在昔日并肩浴血之情,请你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自此以后,我神农与昊,永世不再踏入你视线所及之地!恩断义绝!”
轩辕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缓缓摇头,语气中尽是掌控欲:
“农,此言差矣。我炎黄大军后方,岂能少了你这无双圣手坐镇?”
他目光扫过神农怀中气息奄奄的昊,如同看着一件已无价值的弃物,话锋一转,
“这样吧,只要你此刻随力牧返回轩辕丘,我轩辕以帝位起誓——留昊一命。”
农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低头看着昊苍白如纸的脸,感受着他体内元婴碎裂带来的生命流逝,最终,那抹厌恶化为沉重的叹息。
为了昊,也为了那山谷中数十万条命......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服从:
“好。我随你回去。”
玉符金光骤然敛去,轩辕的虚影消散无踪。
农小心翼翼地将昊靠在一颗大树下,双掌虚按于他丹田之上。
浓郁的生命绿光如同甘泉,注入昊的躯体,试图抚平那元婴碎裂带来的痛楚。
那光芒温柔而悲悯,映照着昊毫无血色的脸庞。
“昊......”农的声音低沉,带着诀别的沉重,“好好活下去。”
他猛地收回双手,豁然起身!周身温和的气息瞬间转为凛冽的寒锋,目光如刀,刺向力牧:
“放人!立刻!”
力牧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不再多言。身形冲天而起,落在高悬山谷上方的“万灵诛寂阵”阵眼处。他双手结印,对着那流转着毁灭气息的庞大阵图狠狠一扯!
嗤啦——!
如同撕开一张巨幕!笼罩山谷的金色阵图应声崩解,化作漫天流萤般的光点,迅速消散于无形!
死亡的铡刀,终于抬起。
山谷中,死里逃生的数十万民众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哭喊与喘息。
力牧悬浮半空,冰冷的声音如同寒流席卷而下,清晰传入每一个惊魂未定的村民耳中:
“尔等蝼蚁听着!你们信仰的‘人皇’伏羲已自碎元婴,散尽修为!从今往后,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再无力庇护尔等!滚吧!滚回你们的穷乡僻壤去!他已不值得你们半分信仰!”
话音未落,力牧大手一挥,带着麾下精锐,裹挟着沉默的神农,化作数道流光,朝着轩辕丘的方向疾射而去,只留下漫天烟尘。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村民们相互搀扶着,踉跄着走出山谷。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如同大地上无数道沉默的伤痕。
他们最终聚集在那棵大树下。那个被他们奉若神明、日夜祷告的身影,此刻安静地躺在那里,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昔日周身流转的煌煌道韵早已荡然无存。
一个身材壮硕的青壮汉子沉默着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昊背起。
数十万人的队伍,在夕阳残照下,如同一条缓慢蠕动的巨蟒,朝着各自破碎的家园,踏上了漫长而茫然的归途。
信仰的支柱轰然倒塌,只留下空荡荡的心和脚下这片被战争反复蹂躏的土地。
轩辕丘,王殿。
沉重的殿门轰然开启。力牧押着神色冰冷的神农,大步踏入。
“哈哈哈!农!我的好兄弟!”
高踞帝座之上的轩辕大笑着起身,快步走下台阶,张开双臂,脸上洋溢着毫不作伪的热情,
“你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让为兄好生挂念!”
神农却如同没有温度的雕像,站在原地,任由轩辕走近,脸上没有半分波澜,只有拒人千里的寒意:
“轩辕,我回来,只为践诺,换昊与那数十万生灵平安。有伤患,我必救治。但,”
他目光如冰锥,直视轩辕眼底,
“我不会再助你征战!”
轩辕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深处一丝狠厉如毒蛇般掠过。但想到如今的疆土与朝堂上,还有不少炎帝旧时的子民与将士,他硬生生将翻涌的杀气压下,脸上重新堆起宽厚的笑容:
“好!好!炎帝这些日子为天下苍生奔波,劳苦功高!来人——”他提高声调,
“送炎帝陛下回府休息!好生伺候,不得有误!”
两名气息深厚的金甲卫士无声上前。神农不再看轩辕一眼,漠然转身,随着卫士大步离去,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殿内瞬间只剩下轩辕与力牧二人。方才还和煦如春风的帝王,脸色骤然阴沉如暴风雨前的海面。
“力牧!”轩辕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冰窟中刮出,带着刺骨的寒意,
“那山谷中的数十万生灵是怎么回事?!”
力牧浑身一颤,“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金砖:
“陛下息怒!那昊的气息今非昔比,臣......臣实无把握将其擒杀!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只能出此下策,以数十万村民为质,逼其就范......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轩辕沉默了几息,大殿内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就在力牧冷汗浸透后背之时,轩辕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情急之下,行此险招,倒也......情有可原。”
力牧刚松半口气,轩辕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可你为何不屠尽他们?!”
力牧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张着嘴,喉咙里咯咯作响,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他从未想过,这位以“仁义”号令天下的黄帝,心思竟比他这个执行者还要狠绝百倍!
轩辕俯视着力牧眼中的震恐,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懊恼与冷酷的神情,仿佛在惋惜一件未能完美处理的工具:
“数十万人!活口!今日你力牧屠村毁像、挟持生灵之事,一旦经由他们之口传扬出去,添油加醋,流言四起......我黄帝仁义之师的名声,必将毁于一旦!这煌煌帝业根基,岂容此等污点?!”
力牧如坠冰窟,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以头抢地,砰砰作响:
“陛下!陛下明鉴!臣......臣在动手时已言明!此乃臣与伏羲之私仇!与陛下、与炎黄大军毫无干系!陛下只需......只需明发诏令,将臣重重治罪!以安天下民心!此祸......或可消弭!”
轩辕脸上的冰寒之色稍霁,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得逞的微光,缓缓点头:
“嗯......你倒还算有几分机智。”他踱步回到帝座前,
“此次你虽手段下作,但终究擒回神农,也算大功一件。只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施舍般的语气,
“此功不便明赏,更需你暂时受些委屈。”
他居高临下,宣判般说道:
“即日起,孤将昭告天下:大将力牧,为泄私愤,屠戮无辜,挟持生灵,罪大恶极!着即——革除军职,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陛下——!”力牧失声惊呼,脸色惨白如死人。
“慌什么!又不会真的处死你!”轩辕不耐地打断,
“不过是金蝉脱壳之计!待风波平息,你改头换面,换个名字,孤自会秘密召你回来!用不了多少时日,你力牧,依旧是我轩辕帐下——执掌雄兵的大将军!”
力牧跪在冰冷的地上,感受着帝王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利用与轻贱。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殷红的血痕。最终,那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只剩下无力的顺从。他深深垂下头颅,将眼中翻涌的怨毒死死压住,声音干涩嘶哑:
“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