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说起调制香料之事,四贝勒听闻女儿羡慕堂姐,好笑道:“那是你堂姐的精奇嬷嬷,阿玛原想着叫你多松快两年,等开蒙认字了再给你安排,怎得你倒还羡慕上人家了?”
元晞抱住宋满,“我有额娘!额娘也会给我做!”
四贝勒看着宋满少有的无奈模样,哈哈大笑,“琅因,为了不叫元晞失望,你可得努力啊。”
宋满嗔着他,“爷!”
次日四阿哥果然早早归家,带着元晞同四福晋一起到永和宫请安去了,德妃留了三人晚点,回来时天已微微擦黑,德妃对孙女的孝心自然大为快慰赞许,四福晋本欲叮嘱宋满不应以谄媚讨好之事教示格格的话只得咽会肚子里。
她看元晞天真烂漫,欢快活泼的样子,也确实不像宋满特意教出,以讨好长辈的。
一片纯然赤子之心,确实令人动容,无怪乎德妃对元晞那般疼爱。
端午节下事宜颇多,与宋满却无甚干系,她既不管南薰殿的中馈,殿中事又有佟嬷嬷、春柳主持,她只管总揽过目,好好过节便好。
入夏时日渐长,气候渐为炎热,她领着闲人冬雪调换了房中的陈设帐幔,鎏金宝船与两盆香花作伴,房中用冰之后,风轮轻转,宝船中散发着氤氲凉雾的冰山便传出透香的凉气。
房中暗沉沉的紫檀炕桌上一只胎釉净润如玉的细颈白釉瓶,内插上繁茂鲜红的石榴花,颜色对比鲜明,一下冲开满室紫檀木色,垂着清雅的浅碧色纱幔,更觉清凉怡人。
东偏殿的小日子是过得很悠闲,宋满掏空了八零八,总算给元晞调配出一种独属于她的香料,元晞也品不出香料味道高低好坏,但觉得怪好闻的,高高兴兴地将香丸手串带着,准备端午日到皇太太宫里,再和堂姐炫耀。
但或许这阵子真是四贝勒流年不利,南薰殿里病疾颇多,正殿里竹嬷嬷连着大阿哥的奶娘便病倒了,还有两个张氏屋里的丫头、李氏房中二格格的嬷嬷……
这一下子,只怕是时疫,都风声鹤唳起来。
四福晋心有愁思,不愿露于面孔,只吩咐:“快叫太医来瞧。”
她管着这个家,大节下的,若真有了传人的病症,事情可麻烦了。
好在太医瞧着,说竹嬷嬷是上了年岁,夜晚经风所致,乳母们是吃坏了肚子,小丫头们则是常见的伤风、暑热一类病症,将这些人先挪出去养病即可,倒不必封宫。
四福晋才松了口气,又忙叫许太医来,“叫许太医给大阿哥和几个小主子都瞧瞧,留下强身健体的汤药来。大人还不妨事,小孩子却最易受病邪侵袭。”
鹧鸪忙应下。
元晞和弘昫每天在宋满眼皮底下,她倒不担心,只叫冬雪赶紧从太医院拿了预防风寒的汤药给殿中人吃,这些下人们的住所都是连在一起的,染病之人现在虽挪了出去,前阵子也难免有所接触。
宋满又宽抚众人,“纵患了病也不要紧,只管回上来,快叫太医开了药吃,这个时节,病是好得很快的,倒是心中畏惧不敢回报的,拖延着反而易成重症。就在宫里,守着这么大个太医院,我也不是干看着的,还愁没有药吃?”
殿中诸人原本见她叫冬雪特地给她们拿药回来,心中便很感激,又闻此语,更觉她体贴下人不提。
弘昫这阵子也不吃乳母的奶了,三顿粥羹外,宋满再亲喂几次,倒也足够,但这小子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这几日总缠着宋满吃奶。
前阵子宋满已经减少亲喂他的次数,叫太医开了回奶的汤药来喝,弘昫现在这样,显然是想通过缠人的功力,把丢了的饭碗再抱起来。
宋满看着他骨碌碌直转的小黑眼睛,又爱又恨,真想一口咬在那白嫩嫩的肥脸蛋上。
到端午这正日子,春柳一早叫丛妈妈烧炉子煮开香药汤,内务府专为端午准备的沐浴药包,有菖蒲、白芷、柏叶、佩兰等药草香料,端午洗药浴,老人都说能洗疾去病,今年南薰殿患病之人众多,春柳对此格外重视。
熬完的香药汤香气浓郁,元晞吸吸鼻子,“真好闻!我明天还要洗!”
春柳笑道:“这东西还不易得?大格格喜欢,奴才明儿还备下。”
元晞蹦跶着欢呼一声。
病人这样多,四福晋和四贝勒商量着,今年宁寿宫宫宴,便不带几个孩子了,于是元晞盼望已久的宁寿宫炫耀大会到底没能达成,但她也没失落,在院子里蹦蹦跶跶地玩四贝勒给她的小弓箭,倒像模像样的。
待香汤晾好,春柳冬雪入内服侍宋满沐浴,嘴里还一边念叨:“等会可得叫丛妈妈将这水远远地泼出去,将那病气也都甩走才是。”
香气伴着热水的水蒸气氤氲而起,宋满眉目难得地有些疏懒,看着房里这大迷信头子,目光柔和,都随春柳去了。
不过这端午汤浴,去病的效果如何尚未可知,驱蚊虫却有些成效,端午前后京中虫蛇渐渐多,紫禁城中自然各处悬挂药包、焚烧香药,驱赶虫蛇,但那些蚊子小虫,最是回钻缝而入,防不胜防,南薰殿上上下下洗完汤浴,蚊子也都绕着飞了,可见其香。
南薰殿各房,说亲厚也没多亲厚,过节四福晋不在,便各过各个的。
宋满馈了各处时令鲜花并春柳带人缝的小粽子香包,略尽礼节。
春柳亲自去送,回来笑道:“李格格那还是那样,格格病着,懒懒的,不爱说话,二格格叫问大格格好,送了这一碟子樱桃来呢。两位张格格领着郭姑娘一处过节呢,那礼各样果品、粽子、菖蒲酒也都有,见了鲜花香包去,立刻都簪戴上了,还叫奴才回一壶这菖蒲酒。”
南薰殿中派系在此便可清楚了,两个张氏带着郭姑娘同四福晋一派,李氏和宋满保持着礼节上的客气,宋满是看起来和谁都还行,也就是和谁都不好了。
她没有在后院交朋友的打算,大家利益立场不同,勉强要好,也早晚会掰,不如现在省些心,老了也还能有个见面三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