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节算是平平安安地过去了,生病那些人又好端端地召了回来,没人知道端午当日,宋满为南薰殿的安稳操了多少心。
端午之后,或许为着二格格,或许彻底知道自己是下不去狠心,干脆死了那条心,李氏也渐渐振作起来。
寿嬷嬷见她如此,心内大为欢喜,连番鼓舞她,李氏这病,养了一个多月,到六月里,总算好得差不多了。
寿嬷嬷老将挂帅,亲自出征,带着二格格的两个针线好的嬷嬷给李氏赶制新衣,李氏底子虽好,到底大病一场,消瘦不少,肌肤也不似从前那般细腻有光泽。
衬衣的腰掐得细细的,寿嬷嬷仔细打量一会,还转头叫小丫头:“取一盒珍珠粉来。润颜的膏子还是得用好的。”
李氏站在镜前,看着这身打扮,不知怎的,想起四年前,宋氏先头那个小格格没的时候。
她当日私下既笑又有些同情,如今看来,她和当日的宋氏,何其相像。
且她这两年,和爷又渐渐情分淡薄,如今想来,她当日笑宋氏,今日,不知宋氏怎么笑她呢,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到六月中旬就是弘昫的生日。
这一次要好好办,毕竟是抓周宴,南薰殿这边忙着操办,宋满也赶制了一身新衣给弘昫做生日礼物。
宴席就得四福晋操办了,妯娌间往来的人情都是她的,历来也没有皇子们的格格妾室相互走动庆贺孩子周岁的先例。
这也是彰显权柄体面的,叫当家的事落在妾室手里,才不成体统呢,用五福晋的话说,“就得叫她们知道,生下个大宝贝疙瘩来,没有我,也办不成事!”
各位福晋一直对此深以为然,然而四福晋此时心里却意兴阑珊,深觉疲惫。
四贝勒是铁了心要抬举宋氏做侧福晋了,上一次她勉强支应过去,之后贝勒爷再未和她商量过,前日再一提起,竟然是已经上了折子,宗人府都知道了。
等上头一批,三五日的功夫,就要记到宗谱玉牒里,名分都记载清楚,宫里也会按皇子侧福晋的例拨口份来,从此以后,宋氏和她那两个孩子,就彻底大不一样了。
她又能做什么呢?她既动摇不了四贝勒,因前头那桩事,还不能给宋氏使绊子,反而要叫这事儿安安稳稳、顺顺利利地落地。
四福晋心里气闷,更深处,却实在怕弘昫以后会动摇弘晖的地位。
大阿哥这都一周岁多了,看着还没有刚满一周岁的弘昫壮实呢。
这一回,她拉上了竹嬷嬷一起商量,竹嬷嬷却道:“爷是清楚的人,既要重嫡敬妻的体面,就绝不会抬举二阿哥,压过咱们大阿哥。宋主子也是个温柔敦厚之人,因她谦顺,爷才疼她,她若封了侧福晋便轻狂起来,爷待她的心也不会如从前了,福晋有何可怕的。”
四福晋总疑心她说的是宋氏有孕时,她意图捧杀之事,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说:“偏她真是个省事的,怎么也挑不出错处来。”
“那就更好了,依奴才看,省心的侧室,总比李格格那样的好吧?”竹嬷嬷劝她:“四爷是读汉人的书读多了的人,极看中那一套汉人的礼教,为这个,您就有一份妥妥的体面,何必和妾室争锋?只照顾好大阿哥,攒攒劲,最好咱们再生一两个小阿哥才好呢。”
有些事,四福晋怕四阿哥知道,干脆连竹嬷嬷也瞒着,这会听她如此说,虽知是真道理,心里也只想苦笑。
竹嬷嬷看出她没听进去,微微一皱眉。
弘昫生辰当日,这名分彻底落实,殿内众人都来请安贺喜,李氏心情复杂,僵了半日,用力一笑,道:“恭喜了。”
宋满一如既往的温柔和气模样,笑吟吟的,“多谢姐姐。”
四贝勒笑着执起她的手,并不说话,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透出多少默契。
李氏从前为着姐姐、妹妹的称呼生了不知多少闲气,总要压过人一头才是,如今再听这“姐姐”两个字,心里却百感交集,并不觉得顺耳。
她僵笑一下,转身坐下,今日格外明艳动人的装束仿佛也暗淡了三分。
弘昫被训练了好一阵,抓周抓得很有效率,蹭蹭地往前爬,先抓住一本书,再抓住一把小弓,周遭一堆人忙说这是“文武双全”“长大了必定勤奋用功”,在宫里属于最稳妥,不功不过的抓法。
即使早知道都是训练出来的,真见到了,四阿哥还是很欢喜,嘴里一边谦虚着,一边亲自把一块玉挂到弘昫身上,弘晖抓周那日,他也给弘晖挂了一块,看着倒像一对儿。
四福晋脸色微变,转瞬又笑起来,宋满笑盈盈的,好像什么都看不出来似的。
四福晋希望,嫡子和庶子明明白白地分别开,最好叫人人都知道,这里头的尊卑差距。
四贝勒希望,表现出自己对嫡室的敬重,平时也确实表现得更为重视大阿哥,当日两个孩子的满月,便是他示意四福晋,无需大办弘昫的满月,将风光都留在弘晖身上。
但让他为了一个儿子,去打压另一个儿子,是不现实的,他现在取出一对玉佩,分别挂在两个儿子身上,更有希望他们日后能够同心同德,相互扶持的意思。
四福晋性子多思犹豫,却不是笨人,心里一会就转过弯来,仍是笑盈盈地待客,喜气洋洋的,好似今儿是她的亲儿子周岁似的,里里外外全了体面,四贝勒果然满意。
到宴散的时候,四贝勒叫鹧鸪:“好好服侍你主子回去歇着,那太医若看得不好,我看还是换一个。”
他见四福晋调理了许久,都不见好,觉着八成是太医没能力,毕竟四福晋正当年,大阿哥出生,也一年多了,怎么都该好起来了。
这原是关切之语,四福晋却忙道:“那太医脉息还好,只是一向为弘晖操心,静不下心来调理。”
四贝勒点点头,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