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向演播厅里所有的工作人员点头致意,然后便在助理的陪同下,离开了马桶台。
当她踏出电视台旋转大门的那一刻,迎面而来的是城市夜晚微凉的空气。
她长长地、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
她真的不适合生活在聚光灯下,被无数陌生的目光审视和采访。
在这一点上,她是发自内心地佩服热芭,那个女人,竟然能面不改色地在这样的聚光灯下活跃了这么多年。
真是个天生的巨星。
脑海里刚闪过热芭的影子。
她的手机就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正是“热芭”。
她一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热芭那带着一丝“怒气”的声音:“我说杜大医生,杜大专家!你上你的访谈,就好好上你的访谈,干嘛要把我也给扯进去啊!”
杜菲菲听了,嘴角忍不住上扬,她轻笑了一声,开玩笑地回敬道:“我这不是在帮你免费增加曝光度和热度嘛,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得了吧你,我可稀罕你给的这点热度吗?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上热搜!”热芭没好气地说道。
杜菲菲对此不以为意,笑着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说正经的,你什么时候回国?兮兮那丫头的高考都结束了,江白说要给她办庆祝派对,你这个当妈的,总不至于要缺席吧?”
听到这个话题。
热芭瞬间就把刚才那点关于“热度”的小情绪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用一种看似随意的、闲聊般的口吻对杜菲菲说:“我当然得回去啊,我都亲口答应过兮兮了。到时候就算是要推掉一部天价的戏约,我也必须得回去陪她。”
“这还差不多,总算有点当妈的样子了。”杜菲菲调侃着。
热芭听罢,也忍不住笑了,说:“别光说我了,你呢?这次回来,有没有抽空去看看我们家兮兮啊?”
杜菲菲一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我倒是想啊,可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嘛。我今天一下飞机,就被节目组的人直接从机场给拉到了马桶台,连口水都没喝上,就开始化妆、对流程、接受采访。这不,我也是刚从演播厅里出来,正准备往他那儿赶呢。”
“那小丫头,最近可不止一次在电话里跟我念叨你了,说想你想得都快得相思病了。”热芭笑着说。
“是嘛……”杜菲菲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开心的笑容,她得意地说道:“这丫头……真没白疼!也不枉我这么多年,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哈哈哈哈。”
热芭在电话那头听着,也由衷地替杜菲菲感到高兴。
她的女儿,从来不会辜负任何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
这才是她和江白的女儿,该有的样子。
这时,杜菲菲想起了自己刚才在演播厅里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她忍不住向闺蜜吐槽道:“热芭,我是真的从心底里佩服你啊!你是不知道,刚才我坐在那个采访椅上,被那么多镜头对着,有多么的不自在,浑身上下都别扭,简直比做一台高难度的手术还要难受。”
闻言。
热芭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道:“你以为我就不难受吗?我只是……早就已经习惯了,没办法而已。”
“切,我才不信呢。我看你在电视上和各种红毯上的状态,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绝对焦点,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明明就很享受嘛。”杜菲菲不服气地说道。
没等热芭回应。
杜菲菲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还想早点赶过去,能和兮兮多待一会儿呢。于是她连忙说道:“热芭,先不跟你多聊了啊,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过去了。等你回来我们再聚。”
“嗯,好的,路上开车小心。”热芭叮嘱了一句。
杜菲菲挂断了电话。
发动汽车,熟门熟路地朝着小庄的房子,也就是江白现在临时的住所驶去。
车子停稳,她推门而入,人未到声先至,用一种欢快无比的语调喊道:“我回来啦!”
一听到杜菲菲这标志性的声音。
江兮兮立刻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从自己的房间里飞奔而出,一见到杜菲菲,就先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然后才笑着,上下打量着她,调侃起来:“菲菲姐姐,你这可真是日理万机啊!我刚才看你还在马桶台的直播间里呢,这一眨眼的功夫,真人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厉害吧?”杜菲菲得意地冲她扬了扬眉。
“嗯嗯,厉害!简直是神速!”江兮兮毫不吝啬地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杜菲菲宠溺地笑了笑,然后像变戏法一样,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拿出了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子,递给江兮兮道:“喏,这是我在国外给你带回来的。你现在也是个大姑娘了,可以用一些基础的护肤品了,这个是纯天然的补水套装,还有这个……”
杜菲菲兴致勃勃地,将每一样礼物的用途都一一介绍着。
介绍完了,她才猛地一愣,反应过来,客厅里似乎少了那个最重要的人,她环顾四周,疑惑地问道:“兮兮,你爸人呢?”
江兮兮听了,转身就朝江白的房间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爸,别写了别写了,菲菲姐姐来看你啦!你有什么伟大的剧本,也先放一放嘛!”
说着,她已经推门走进了房间。
杜菲菲也微笑着,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轮椅上,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的男人,于是便故意调侃起来说:“怎么?江大同志,这是不想看到我啊?看你这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
闻言,江白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没有的事,怎么可能呢。”
杜菲菲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白了他一眼,说:“行了,别装了。我先看看你的腿。”
说完,她竟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跪坐在他轮椅前,动作轻柔却不容置喙地掀开了他的裤腿。
江白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
杜菲菲仔细地观察了片刻,又用手指轻轻按压了几处,然后才满意地抬起头,对江白说:“恢复得相当不错,看来我给你寄回来的那些药,你都有在按时吃。”
一旁的江兮兮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她激动地抓住杜菲菲的胳膊问道:“菲菲姐,那是不是说,我爸爸真的有希望可以重新站起来了?”
这个问题。
即便是杜菲菲,也不敢打百分之百的包票。
因为到目前为止,她对于江白的这种病症,依然还处在“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阶段,全世界都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临床治愈经验,只能说,江白目前的身体状况,正在持续不断地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为了给江兮兮,也为了给江白本人,注入一丝最宝贵的希望,她依然用一种无比坚定的语气,充满了信心地说道:“我相信,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听了杜菲菲这句掷地有声的承诺。
江兮兮开心得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太好了!爸!你听到了吗?你能站起来了呢!你高不高兴啊?”
听着女儿那天真而雀跃的话语。
江白在心底,却只是深深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要是真的能站起来。
他当然高兴,他会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兴。
他被禁锢在这方寸轮椅之上,整整十五年了,他现在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重新站起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去拥抱他的女儿,去感受大地的坚实。
只是,他看得出来,杜菲菲刚才的话,更多的是在安慰他罢了。他这种被全世界顶尖医院都判了“死刑”的病,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就能治好的话,又何至于要让他苦苦等待这漫长的十五年。
见到江白那波澜不惊、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麻木的镇定表情。
杜菲菲瞬间就明白了,江白,根本不相信她。
但刚才她亲手检查时所观察到的,江白双腿肌肉和神经的细微变化,是真实存在的巨大进展,她刚才的话,完全没有任何安慰的成分!
一股混杂着委屈和不甘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直视着江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江白同志,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相信我的医术?”
“没有……我相信。”江白几乎是下意识地,敷衍了一句。
杜菲菲不屑地挥了挥手,那姿态仿佛在驱赶什么不着边际的猜疑。
“行了,你的信与不信,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笃定。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让你震惊的事实:你的身体正在发生奇迹,而且,这不是昙花一现的幻觉。”
话音刚落,她那双锐利的眸子微微一转,似乎在脑海中迅速构建着下一步的计划。
“这么着吧,你现在就跟我走一趟,我们去医疗中心,让数据来说话。”
江白听到这个提议,眉心瞬间拧成了一个结,空气中仿佛都弥漫开他迟疑不决的气息。
“可是…我这脑子里刚冒出点火花,你知道的,灵感这东西……”
他试图用创作的借口来拖延,然而话语的尾音还没散尽,就被另一道清脆的声音截断了。
“菲菲姐,你压根别理我爸那些托词!”
江兮兮像个小大人似的,果断地站了出来,小脸上写满了“我说了算”的表情。
“听我的,咱们立刻动身!哪有病人敢跟主治医生讨价还价的道理,他是不是想造反?”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熟练地架起了江白的胳膊,半拖半扶地将他朝门外引去,动作里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这突如其来的“绑架”,让江白满心都是哭笑不得的无力感。
可女儿这股执拗劲儿,终究是源于对他深切的关爱,那份沉甸甸的心意,他实在无法推开。
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投降般地点了点头。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我服了你了,跟你去还不成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宠溺。
“你走稳当点,别光顾着拽我,自己再摔个跟头。”
目睹了这父女间有趣的拉锯战,杜菲菲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她斜睨着江白,调侃道:
“江白同志,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世上终归是有一物降一物,能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人,终于出现了啊。”
江白闻言,只是投去一个淡然的微笑,并不反驳。
他的目光落在女儿小小的身躯上,那曾经需要他抱在怀里的小家伙,如今竟能成为支撑自己的力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四肢百骸,心中满是无法言喻的欣慰。
江兮兮的心里则像藏了只偷笑的小狐狸,正暗自为自己的“胜利”而得意洋洋。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真的长大了,能够为爸爸拿主意,这种掌控感,简直妙不可言。
江白捕捉到了女儿那藏不住的窃喜,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他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江兮兮的头发,带着无限宠溺的语气,笑骂了一句:“你个臭丫头。”
在杜菲菲的果断安排和江兮兮的强力“押送”下,他们几乎没费什么周折。
车轮卷起城市的微尘,很快,那栋熟悉的白色建筑便出现在眼前。
杜菲菲绕过了所有繁琐的流程,动用权限直接为江白开启了针对他病情的绿色通道,一套完整的专项检查立刻启动。
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仅仅半个小时之后。
一份凝聚着希望与奇迹的报告,便静静地躺在了桌面上。
报告上的每一个字符,每一个跃动的数据,都在宣告着一个惊人的事实:江白那沉寂已久的身体,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逆转,各项生理指标如同沉睡中苏醒的雄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强力复苏。
在主治医师那间洒满阳光的办公室里。
那位戴着金边眼镜、见惯了风浪的医生,此刻正捏着江白的检查报告,指尖甚至在微微颤抖,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科学信仰被颠覆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