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简直就是医学领域的一场海啸！一个不折不扣的奇迹！”
他喃喃自语，仿佛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
“整整十五年的光阴啊……按照所有的医学理论和临床数据推断，这种损伤早已是不可逆的顽疾，能够维持现状，不让生命受到威胁，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想要重新支配自己的双腿，再次站立起来……那概率，几乎等同于零…可你…”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锁定江白，声音因激动而拔高了八度。
“小江，你居然真的办到了！这真是一个由你亲手缔造的生命奇迹啊！”
迎着医生那激动到近乎崇拜的目光，江白只是平静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
“医生，您过誉了，缔造奇迹的人并不是我。”
他转过头，目光温柔地投向身旁的杜菲菲。
“是菲菲，是她从未放弃，是她从遥远的海外为我寻来了希望的火种，也是我，愿意相信这份希望，并日复一日地坚持，才最终迎来了今天的黎明。”
听到这话，杜菲菲只是干脆利落地接过了话茬，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嗯，我之前在攻克相关病理学课题的时候，偶然间发现国外的一种新型药物，其分子结构对这类神经损伤有潜在的修复作用。”
“所以，我就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让他成了我的第一个临床试验对象。没想到，最终的结果，比我预想中最乐观的情况还要好，这种药物确实打开了新的治疗大门。”
医生此刻的激动情绪已经攀升到了顶点，他看向杜菲菲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同行顶尖才华的敬佩。
“杜医生！我早就拜读过您在国际期刊上发表的多篇论文，您的医学造诣之深，早已是业内公认的！您这次的突破性发现，对于千千万万和江白一样被困在轮椅上的患者来说，简直是福音降临！这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功绩，是真正的造福苍生啊！”
然而，面对这山呼海啸般的盛赞。
杜菲菲的脸上却掠过一丝不为人察的复杂情绪，她并未感到多少荣耀。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她耗费心血去钻研这个堪称绝症的课题，其最初的动力，从来不是什么悬壶济世的宏大理想。
她远没有那么伟大。
她心里装着的，从始至终，不过是想救江白这一个人而已。
因此，听着医生那近乎将她封神的赞美。
杜菲菲的心底，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惭愧。
当然，她也明白，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够为其他深陷绝望的病人带去曙光，这本身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她为此由衷地感到高兴。
于是，她收敛起纷乱的思绪，脸上绽开一抹得体的微笑，对医生说道：“如果我的这点微末成果，能让其他患者因此受益，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任何治疗方案都存在个体差异性，这一点我们必须严谨对待。目前我唯一能百分之百确定的，仅仅是这个方案对江白产生了奇效，至于其他的病人，在没有更多临床数据支撑前，我不敢轻易打包票。”
“嗯，这是必然的，医学的严谨性正在于此。”
医生赞同地点了点头，他再次将目光转向江白，眼神里多了几分感慨。
“小江啊，小菲为了你一个人，能够苦心孤诣地钻研一个医学难题这么多年，这份情谊，实在太不容易了。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有了惊人的成果。”
“嗯嗯，这份恩情，我永世不忘。”
江白重重地点头，眼中的感激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杜菲菲听到这话，却故意挑了挑眉梢，用一种轻松的玩笑口吻说：
“你要是真想感激我，就别光说漂亮话。”
“给我打起精神好好配合后续的康复治疗，争取早日彻底告别轮椅，那才是我最想看到的感谢，也算没有枉费我这十几年耗费的无数脑细胞。”
“对对对！我菲菲姐说得太对了！爸，你必须给我光速好起来，听见没？”
江兮兮立刻像个小跟屁虫一样，高声附和着杜菲菲的“指示”。
江白被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夹击，只能笑着连连点头。
“好，好，我保证，一定尽快康复。”
得到了这个承诺。
江兮兮才算心满意足地放过了他，她歪着小脑袋，眼珠滴溜溜一转，又冒出一个古灵精怪的问题：
“对了，爸，我问你哦，你有没有想过，等你真的能站起来那天，你最想做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呀？”
“这个……”
江白被问得一愣，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发现思绪一片空白。
他最终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
“我……不知道。”
说实话。
十五年的时光，太过漫长了。
在最初那煎熬的五年里，他确实无数次地在深夜里幻想过自己重新站起来的场景，幻想自己恢复成一个顶天立地的正常人。那时候，关于“站起来后最想做什么”的答案，在他脑海里有千百个版本。
但后来。
随着希望的火苗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被无情地浇灭。
他早就习惯了绝望，也习惯了与轮椅为伴的瘫痪生活，甚至已经彻底放弃了去思考“站起来”这个虚无缥缈的念头。
如今，十五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
现实却突然给了他一个惊天动地的回响，告诉他，希望之门并未关闭，他依然有机会重新拥抱这个世界。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让他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所以，他真的不知道，当双脚再次踏上坚实的大地时，自己最想奔向何方，去做些什么。
看到江白一脸茫然的模样，江兮兮狡黠地一笑，替他给出了一个“标准答案”。
“我觉得吧，爸，你要是能重新站起来，头等大事，就必须是把我菲菲姐给娶回家！”
“你想想，人家为了你，把十几年的青春都耗在了枯燥的医学研究上，你不以身相许来报答，说得过去吗？”
尽管江兮兮的语气充满了孩童式的玩笑与起哄。
但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江白和杜菲菲的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空气中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
江白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板起脸，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
“兮兮，不许胡闹！”
江兮兮被他这一下给唬住了，立刻“喔”了一声，像只被抓住尾巴的小猫，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杜菲菲则适时地展露一个温和的笑容，巧妙地将这个敏感的话题轻轻揭过，她转向医生，说道：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
“嗯，好的，随时保持联系。”医生微笑着点了点头。
得到应允。
杜菲菲便熟练地推着江白的轮椅，带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离开了医院，向家的方向驶去。
回去的一路上，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杜菲菲几乎没有再开口说话。
江白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是江兮兮那句童言无忌的话，触动了某些敏感的神经。
所以，车子刚一在家门口停稳，他就立刻对江兮兮下达了指令：
“兮兮，你先进屋回自己房间玩会儿电脑，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菲菲姐姐聊一聊。”
江兮兮一听，非但没有立刻听话，反而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她贼兮兮地凑过来问道：
“爸，你该不会是……终于开窍了，准备跟我菲菲姐正式表白了吧？”
听到这话。
江白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作势扬起了手掌，做出要打人的样子。
江兮兮一看情况不妙，立刻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转身像一阵风似的溜进了自己的房间，关门前还做了个鬼脸。
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江白才转过头，对着杜菲菲露出一个无奈又歉意的苦笑。
“你看这臭丫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调皮捣蛋起来能把人气个半死，你可千万别把她那些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杜菲菲脸上挂着淡然的浅笑，仿佛刚才的尴尬从未发生过，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是挺活泼的，不过……我觉得她这次倒也没完全说错。”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直直地望进江白的眼底。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完全康复了，你的第一件事，是不是真的应该考虑一下，以身相许，把我娶回家呢？”
“毕竟，我的青春，可都押在你身上了，我已经等了你好多年了。”
江白听到这番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是全然的无奈与不知所措。
“菲菲，你怎么也跟着兮兮一起胡闹起来了。”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回避。
杜菲菲原本这番话，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实意，但看到江白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心头掠过一丝苦涩，随即又巧妙地用一个笑容掩盖了过去。
“哈，跟你开个玩笑嘛，瞧把你给吓的那个样子，放心，不要你以身相许啦。”
听到杜菲菲这句轻飘飘的“玩笑话”。
江白也跟着挤出一个淡然的笑容。
其实，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杜菲菲话语背后那份沉甸甸的、不容错辨的认真，她是在向他表明心迹，她愿意嫁给他。只是他自己，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不敢去正视这个沉重的话题。
而她，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退缩，才体贴地将这份真心，伪装成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是。
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根本不可能在此刻点头答应杜菲菲，如果他答应了，那……热芭怎么办？
那个同样用整个青春在等待他的女人，他又该如何面对？
可反过来，如果他真的能和热芭破镜重圆，那他又觉得，自己亏欠了杜菲菲太多太多，这份恩情，重如泰山，根本无以为报。
想到这里。
一个荒唐且自私的念头，竟然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或许，自己永远都好不起来，才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结果。
那样的话，他就永远不必站在这个残忍的十字路口，去做出那个足以撕裂人心的选择。
当然。
他也知道，这终究只是懦弱的幻想，是不可能实现的。
而且，他也清醒地认识到，让杜菲菲和热芭这两个如此优秀的女人，永远像卫星一样围着自己这个残破的星球旋转，这种想法，是何等的自私！
自私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在杜菲菲近乎偏执的精心策划下，江白在医院接受了一套前所未有的、系统的、且极具针对性的康复治疗。
时间在各种仪器的滴答声和康复训练的汗水中悄然流逝，差不多一周之后，他的身体状况迎来了爆炸性的进展。
他，已经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独立地站起来了。
洒满午后阳光的VIP病房里。
江白在女儿小心翼翼的搀扶下，双脚稳稳地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他站在病床前，感受着久违的大地的坚实，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狂喜。
江兮兮比他本人还要激动，她兴奋地又蹦又跳，清脆的声音里充满了憧憬。
“爸！你太棒了！我估计再过不了几天，你就能彻底扔掉拐杖，自己走路了！到时候，你还能亲自送我去学校报到呢！”
提到学校。
江白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低头问道：“对了，你心心念念的国防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呢，不过算算时间，应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啦。”江兮兮晃着脑袋，笑容灿烂。
听了这话。
江白郑重地点了点头，一个宏大的计划在他心中酝酿成型。
“好，那等你的金榜题名书一到，爸就给你操办一场全城最隆重的升学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江白的女儿有多优秀！”
“哎呀，不用搞那么夸张吧。”江兮兮嘴上说着不要，脸上却已经笑开了花。
“怎么能不用呢？你可是爸爸唯一的宝贝女儿，考上了那么顶尖的学府，这必须得大肆显摆显摆，让他们都羡慕去！”江白一脸的理所当然。
“那……好吧。”江兮兮点点头，嘴角偷偷咧到了耳根，其实，她心里早就想好好炫耀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