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应熊夫妇的尸体和“遗书”终于送抵云南昆明。
遗书内容:
~甲申年,先帝殉国,神州陆沉。吾父为一己之私利先降顺,后降清,剃发易服,甘为异族走狗,三姓家奴。
辽东吴氏世受大明之恩,却不能以死报国,实为不忠。
吾劝父未遂,实为不孝。
先贤曰: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
吾久居京城,每每念之,心中愧疚,郁郁寡欢,自尽以全节义,望吾父好自为之,莫要留下千古骂名。
……
看完遗书内容,吴三桂失控暴走,整个人都歇斯底里了。
“蒋贼,狗贼,无耻,卑鄙,阴险,本王对天发誓一定把他碎尸万段祭奠吾儿。”
从门外走进来一名白盔白甲的小将。
一进门,推金山倒玉柱。
“父王,我请领兵为兄长复仇!”
此人是吴应麟!
吴应熊死了,他就成了世子的不二人选。
现场文武官员齐刷刷跪地。
“请王爷下令发兵讨清!为世子复仇!”
连喊三声。
吴三桂眼睛血红,拔出佩剑。
“昭告全军,暴清无道,杀我麟儿,辱我清名。即日起,本王决定起兵反清,匡扶汉家天下。”
“万岁!万岁!”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退无可退,无需再退。犹豫不决的吴三桂终究被吴应熊的死逼到了墙角。
起兵是肯定的。
但起兵的理由?内部还是有些分歧的。
……
散会之后,吴三桂召集西帐心腹进行了小范围商议。
两方针锋相对。
女婿夏国相:“王爷,无论如何,现在我们必须打出反清复明的旗号,尽量争取天下士绅的支持。”
刘玄初:“王爷,大明气数已尽,打出恢复汉家天下的旗号即可。”
夏国相:“王爷现在当效仿明太祖,找个小明王顶在头上,不要让世人认为王爷是自己想当皇帝。”
刘玄初:“王爷称帝,有何不可?”
夏国相盯着刘玄初。
“你想干什么?”
“我想辅助王爷推翻清廷!清军残暴,天下皆惧,只要我们能消灭了清军,王爷就是天下汉人的大英雄!”
……
见俩人矛盾逐渐失控,吴三桂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何必如此?小小分歧罢了。”
“本王决定派多路使者,联络广州平南王、广西李定国、金厦郑森、夔东十三家,争取来个十八路诸侯共讨蒋贼。”
吴应麟突然开口了。
“父王,我支持姐夫。”
“嗯?”
“我们举起反清复明的旗帜,再给李定国送些粮草,李定国他就不好和我们为敌。因为他扛的是明廷的旗,我们也扛的是明廷的旗。”
吴三桂缓缓点头。
刘玄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了。
夏国相:“王爷,四川绿营提督王进宝还没表态,四川很关键,我建议让玄初出使四川,说服王进宝。”
“好,玄初,此事就拜托你了。”
“遵命。”
刘玄初心中长叹,他觉得西帐的前途光明,但个人的前途灰暗。
……
次日,阴云密布。
昆明,起兵誓师大会。
吴三桂和一众文武皆白盔白甲,戴的是崇祯的孝。现场一度哭声震天,纸钱漫天飞舞。
反清复明!
光复汉家!
吴三桂的口号听起来很是荒诞,却也能蒙骗一部分愚蠢之人和一部分居心叵测之人。
自古真心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关键还是军事胜利!
兵强马壮者为天子!
入关之后,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吴军悍将马宝担任全军的先锋大将,一路攻城略地,连取湖南靖州、宝庆府、沅州府、衡州府,兵锋指向长沙!
……
长沙。
大批兵丁来回调动,气氛紧张。
抵达湘江西岸的吴军越来越多,他们扎营数里,军威浩荡,围攻长沙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巡抚衙门。
“报,两江总督急件。”
“两江总督?”
卓布泰拆开一看瞬间就懵了,居然是首辅蒋青云令两江总督周绍转送来的一封亲笔信。
吾弟见字如面:
长江以南,吴三桂之军力独占其六。
且兵精将勇,久经战阵。
湖南首当其冲,断不可守,弟虽为巡抚,有守土职责,但为大局计,当立即烧毁粮草,销毁火炮,避其锋芒,率众撤至江西,以守代攻,保留有用之身。
你我虽有个人龃龉,然在国难之前,不值一提,且我与尔兄鳌拜感情甚笃~
速撤!
望弟三思而后行。
卓布泰看完信,仰天长叹,无奈何,确实无可奈何。
蒋首辅是对的!
当晚,长沙清军频繁调动。
次日。
清军烧毁粮草辎重,仓皇出城,突破小股吴军的拦截之后一路东逃,目的地——江西袁州府萍乡县。
马宝兵不血刃,拿下了长沙府。
但吴军没有向东追赶湖南巡抚卓布泰残部,而是按照既定计划向北进军,进攻常德府和岳州府,直至饮马洞庭。
……
战争的阴霾再次笼罩了南方多省。
站队,成为了各方势力必须考虑的事。
广州。
平南王府。
“爹,咱们帮吴还是帮清?”
尚可喜沉默。
“爹,总得选一个?”
“儿啊,爹是真不愿掺和这趟浑水。京师八旗再怎么被削弱,那也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八旗劲旅啊。”
“爹,现在不是甲申年了。根据儿子从直隶重金购买的情报,八旗旗丁的数量可能不足五万。”
老迈的尚可喜摇头。
“就算只剩下五万八旗铁骑,那也是天下第一大势力!你觉得咱们的五万天助军能打的过吗?”
“咱是打不过八旗,可咱有同伴啊。”
“同伴儿?”
尚可喜忍不住笑了。
“儿啊,你说的那些同伴是谁呀?吴三桂吗?”
“是。吴世伯拥兵十几万,坐拥三省。另外,李定国、郑森,夔东十三家这些人都是大清的敌人,他们都可以消耗八旗兵力。更重要的是,清廷在长江以南压根没有多少兵力。”
望着一脸自信的儿子,尚可喜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你坐下,我跟你算算这笔账。”
“是,儿子洗耳恭听。”
“从弘光朝开始,明廷内斗那些事,你都知道吧?”
“知道。”
“你如何评价?”
“内斗之盛,叹为观止,蔚为壮观。”
尚可喜收敛笑容,盯着儿子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内斗,已经植入了我们所有人的血脉,斗,疯狂的斗!一刻不停的斗!宁可便宜了敌人也要斗!”
“你又如何确定吴、李、郑、刘、郝、李各部,不会重复前明旧事呢?再说了,这些人之间都曾有过血海深仇,彼此恨之入骨。清军是他们的敌人,但友军何尝不是他们的敌人。”
“尚之信,我问你,打仗的时候,你敢把你的侧翼交给这些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