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是?”
“刚才那个人……”
“走了啊,徐柳,你怎么了?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名叫‘徐柳’的女人摇摇头:“没事。”
“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好。”徐柳点头。
她走进里面的屋子,再拿起照片仔细端详,双眼变得通红。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想要大声嚎叫,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怎么都喊不出来。
情绪酝酿许久后,她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把照片收进手提包里,将风扇关掉,再把发廊的门上了锁。
周老师把摩托车骑到门口。
‘徐柳’提着包,侧身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
周老师叮嘱道:“坐稳一些,我这车是二手的,刹车有些毛病。”
“周老师,咱们去吃鱼吧。”
“不是明天吧?”
“就今天晚上。”
“那我叫上花姐?”
“不用,就咱们俩。”
“好、好的。”
周老师脸上带着笑,用脚使劲踩了踩启动杆。
摩托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向花园里驶去。
沙萍镇的道路蜿蜒曲折,他们是在半山腰,吃烤鱼的地方在下面的码头。
摩托车一路向下,向着码头而去。
夜色四合,天际线的晚霞慢慢敛去,像是始终不愿意离去。
摩托车在公路上疾驰,吹乱了‘徐柳’的头发。
她的双眼被风刺痛,吹干了她的眼泪。
她双手紧抓着后座,然后把脸轻轻放在周老师的后背上。
周老师心里一阵悸动,忍不住加大了油门。
沙坪镇的码头,沿街搭建着一排排棚屋,屋檐下的灯泡,连成一条线,像是夜里的一条彩带。
他们选了一家常去的烤鱼店,老板娘在屋外支起了一张桌子。
都是老熟客,老板娘见周老师带着一个漂亮的女人,笑道:“周老师,生活充满了阳光,是吧?”
周老师很开心,腼腆的笑了笑:“来一条鱼,再要一盆盐水花生,凉拌牛肉……”
站在一边的‘徐柳’开口道:“我想吃锅盔。”
老板娘为难道:“咱们店没有,要吃锅盔的话,后面的市场里有,估计已经收摊了。”
周老师道:“我去买。”
‘徐柳’讲道:“要黄糖的。”
“好。”
周老师走出去,骑上摩托车,笑道:“你等我一会儿,很快的。”
‘徐柳’点点头,坐在小板凳上。
周老师离去后,棚屋里正在吃饭的食客,纷纷望向‘徐柳’。
即使她有意剪短头发,穿的很朴素,但她的那张脸,依旧吸引着男人的目光。
有认识她的码头工人和棒棒军,私下里议论了起来。
“这女的是开美发店的吧?”
“是,我去过一次。”
“是不是做那个的?”
“别乱讲,人家是正经剪头发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
“这么漂亮的女人,白瞎了刚才那个男的。”
“人的命就是这样,不过太漂亮了,容易让男人惦记。”
“这倒是,不要总盯着别人看,怪不好意思的。”
老板娘端来几盘凉菜,搁在‘徐柳’的桌面上。
“要喝酒吗?”
“喝,白酒。”
“好。”
老板娘拿来一瓶白酒,‘徐柳’扭开瓶盖,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酒杯重重地磕在桌面上,她看向防波堤下面的江水。
许久后,周老师骑着摩托车回来,拿来用报纸包着的锅盔。
“小心烫手。”
“谢谢。”‘徐柳’接过锅盔,打开报纸,轻轻咬了一口。
皮面温热,没有滋味,再咬一口,滚烫的黄糖和皮面含在嘴里,她轻轻地咀嚼着,尝到甜味后,她的眼泪汹涌而出。
周老师看见她哭,忙问:“怎么了啊?”
‘徐柳’摇头,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没、没事儿,咱们吃饭吧。”
周老师扯了几张纸巾,递给她,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仰头喝完,他觉得嗓子火辣辣的,沉吟半晌后,他开了口。
“趁着这个机会,我实话和你说吧,我是喜欢你,你长得很漂亮,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是离过婚的,还带着一个孩子,当老师工资也不高。
但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生活,我发誓,我会永远对你好,永永远远!”
他说完这话,红着脸低下头,不敢看‘徐柳’的脸。
而坐在周围的食客,纷纷停下夹菜喝酒,竖起了耳朵。
“徐柳”没有吱声,双手捧着报纸包裹的锅盔,一口一口地吃着,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恍惚。
她的双眼注视着滚滚流逝的江水,看向夜空出现的繁星。
直到她吃完整个锅盔,周老师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愿意吗?徐柳。”
‘徐柳’转过脸来,微微摇着头。
周老师长叹了一声,苦涩地笑了笑,又倒了一杯白酒,仰头喝完,咳嗽了几声。
“周老师,你是个好人,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配不上你……”
“怎么会?”周老师马上反驳。
“你不明白我以前做了些什么,我们才认识几个月,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你有喜欢的人?”
‘徐柳’摇头:“我啊,一直想不通,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上天会这么对待我。
我啊,一直想好好的活下去,想要平平凡凡的活着,但一直没机会。
我啊,只能一步一步的走进那湍流的江水里,把我往黑暗里拖……”
周老师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懂得她陷入到了某种幻想里。
他笑了笑:“不说了,咱们吃东西。”
‘徐柳’笑了笑:“吃饭吧。”
但她的双眼却一直注视着那滚滚而流的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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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锦文回到招待所的时候,没见到姚卫华几个人。
等了许久,几个人才一身疲惫的回来。
猫子拉着他,左看右看:“杨队,你这一天去哪儿了?打电话也不接,把人都急死了,我们都差点电话给派出所,报失踪了。”
蔡婷注意到杨锦文的发型:“剪头发去了?”
姚卫华嘿嘿笑着:“剪头发也用不着一天吧?”
蔡婷皱眉:“杨队,你该不会是……”
“别胡说,我就是出去逛了逛。”
姚卫华笑道:“也不带上我,我也想洗个头。”
杨锦文叹了一口气:“行了,咱们去找点吃的。”
几个人出了招待所,找了一家饭馆坐下来。
姚卫华抽着烟,开口道:“杨队,白天我们除了找你,在沿途的街道,还看见墙上和电线杆,贴着好多办理假身份证的贩子。
‘殷红’在96年来过江城一次,你说她会不会又换了一个身份?”
蔡婷点头:“我们商量了一下,‘殷红’极有可能这么做,我看还是得去派出所问问,查96年办理新身份证的人,也许能筛查出线索来。”
猫子叫苦:“那咱们要在这里待长时间?经费都花的差不多了,要不是温局特批,咱们都是先花自己钱,后报销的。”
杨锦文拿着筷子,看了一眼蔡婷。
“蔡姐,咱们这趟来江城,德洋刑警支队的人知道吗?”
蔡婷摇头:“没告诉他们,再说,他们也不关心我们去了哪里。”
“那温局和何队呢?”
“我还没来得及和他们讲呢。”
“意思是他们也不知道?”
“是。”蔡婷点头,很奇怪杨锦文为什么这么问。
“明早咱们就走。”
猫子问:“去哪儿啊?”
“回安南,还能去哪儿。”
“咱们不查了?”
杨锦文摇头:“找不到人,怎么查?”
姚卫华眯着眼:“杨队,你可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啊,这么大的案子,不查说不过去啊,咱们怎么向局里交代。”
“德洋刑警支队会一直追查下去,他们比我们着急,咱们犯不着那么辛苦,再说,经费不是快花完了吗?”
猫子眨眼,生怕自己背锅:“我就是抱怨两句,杨队,你找局里要经费还不容易吗?”
“就这么决定了,明早就走,你们要是想买点特产回去,今天晚上就去买。”
杨锦文低着头,没有看他们,心里沉甸甸的。
翌日一早。
一行人收拾好行李,搭乘出租车去到了火车站。
因为火车晚点,去往安南市的火车还要半个小时才出发。
趁着这个时间,杨锦文去到旁边专卖店,给温玲买一些礼物。
姚卫华、猫子和蔡婷在专卖店外面抽着烟。
姚卫华低声道:“你们发觉没有,杨队有些不对劲。”
蔡婷点头:“我也看出来了,心里藏这事儿。”
猫子道:“他该不会真的去找女人了吧?”
蔡婷皱着眉:“他要真有这个胆子,就看温法医的手术刀快不快!”
姚卫华摇头:“我琢磨杨队肯定是查出什么线索来了。”
“能有什么线索啊?江城这么大,找个人跟大海捞针一样。”蔡婷不同意这个观点。
猫子转了转眼珠:“难道‘殷红’回去了安南市?那个谁,迫害她的葛琦还没死呢,她难道想要回去报复?杨队查到了这条线索?”
这时候,杨锦文买好东西,提着旅行包走出来。
姚卫华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进站吧。”
杨锦文点头,看了一眼台阶下面的广场,然后跟着他们迈到旁边的进站口。
他拿着火车票,叹了一口气,回身望了一眼江城的天空,天空湛蓝,有鸟在天上飞着。
他转过身,刚要进站的时候,耳边突然想起了一声枪响。
“砰!”
这声枪响非常刺耳,以至于广场上立即爆发出喊叫和跑动的声音。
杨锦文连忙转过身,姚卫华、猫子和蔡婷也迅速的做出了防卫姿势,转头看向广场。
只见湛蓝色的天空下,广场上的人群向四面八方跑动,惊慌失措的乱叫着。
杨锦文搜寻目标,立即看见一个穿着碎花衬衣的女人,笔直地站在广场中央。
杨锦文看清楚了她的脸,姚卫华、蔡婷和猫子也看见了她的脸。
既是张晨、又是殷红、现在叫徐柳的女人,握着手枪,脸色坚毅的望向杨锦文。
她高举着手枪,枪口对着湛蓝色的天空。
“砰!砰!砰!”
她扣动了扳机,枪声极其刺耳,像是对上天的悲鸣,表达着她强烈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