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荡也明白接下来的事自己不能再参与,低头看了手里的一袋金子,很感激的离去。
他走出宅院之后,决定拿出来和守城同队的兄弟一起分了,不能自己独吞。
半个时辰后,石苞得人喂了水苏醒过来,迟疑片刻后立刻坐起身,左右相顾辨认,很快反应过来可能是回来了。
“许师!”
“在呢,”许泽在前屋喝茶,听见声音回了一句,语气还是很平淡。
“仲容,你带回来什么消息?”
石苞翻身下榻,连忙转到前院来,见到许泽后几步走到他身前,躬身道:“许师,益州事已谈妥。”
“益州历经内乱,自前任州牧死后,派系敌对,各自分裂,到如今是张鲁、刘璋割据,刘璋居于成都,张鲁居于汉中。”
“而刘璋的局面,可谓岌岌可危,张鲁以五斗米道教传世,得了信众无数,又有西凉众助阵,马腾、马超父子勇武凶悍,那个马超更是打便蜀中诸将无对手。”
“现在只有蜀中较为闻名的张任还没有和马超交手过了。”
“学生从武陵走蜀道,以荆州使者的身份入川,马上得到了接见,带学生去见了州牧刘季玉,几番交谈之后,学生直说他上了当,竟一点没怀疑学生身份。”
“哦?”
许泽、贾诩同时挑眉,敢这么说,岂不是要引起众怒,仲容的确很有胆量。
“学生想到他们益州的状况,料定这刘季玉是需要援军的,至少他已解决不了这内斗的状况,或许是其人并无其父的威严。”
“故此敢狂言以对,他听完之后震怒,欲杀学生,但是学生直说‘今日使者尚且不能辨,明日身边侍从又如何?’之言唬住了他,然后陈之利害,让他思量。”
“学生那时想的是,短时间内完成此重托,没有时间到处拉拢虚以委蛇,不如开门见山表明来意,而且许师今日能杀荆州使者,明日亦能断荆州援军。”
“这等情况下,益州愿意朝贡归附,要求就是……朝廷征西,解除益州之难,救援刘季玉。”
“这个,是刘益州麾下谋臣张松暗中所赠的书信,他们说若是君侯有意,则亲自从益州出来,寻君侯一会。”
许泽看了一眼石苞手中攥得快要皱巴损坏的书信,展开阅读后,道:“你立了大功,益州如此状况,刘璋正是走投无路的时候。”
“这时能有我的使者过去,肯定比见荆州使者好。”
“对!”
石苞面色激动,忙说道:“许师,学生猜测,那荆州使者就算去到了益州,也不会出兵帮他们对付张鲁,想来是要逼迫刘璋投降,刘表想帮的人反而是张鲁、马腾。”
因为逼迫也有很多种形式,许以重诺、好言相劝也是一种方法,刘表可以威逼利诱让刘璋打开几个重要的关口,这样就能让马腾、张鲁迅速取得成都,从而掌控整个益州。
而马腾和袁绍,暗中似有同盟之约,只是冀州大战的时候,马腾失约没来帮忙。
可是现在情势危急,袁绍决计不会就此事继续和马腾交恶。
“学生猜测,荆州真正要联盟的人,其实是袁绍。”
“自荆州起,绕一大圈,最后到冀州北方,伙同益州、西凉、幽州北外的各马背异族,还有荆州的土著异族,举兵几十万岂是难事?如此阵仗,应当是想殊死一搏。”
“不错,你说得很对,”许泽眼前一亮,心里认同石苞的看法。
那如此看来,刘璋现在就像个小媳妇似的,正在被三个大男人逼迫。
威逼利诱让他放弃川蜀之地,解甲归田,从而达成同盟相连,可以绕过南北的防线,日后直接从长安发起征途,占据西面,又可攻至弘农、河东,尽可能威胁冀州。
这个战略,可逐步蚕食,让可以往来的领土地盘越来越广,逐年得到和许都分庭抗礼的军力。
集数名诸侯之力,扳回局势。
“仲容,还好此次是你去益州,否则很难得到这么多有用的情报。”
石苞眉头紧皱,抱拳道:“许师,回应要快,学生料定那刘表肯定会派第二拨使者再去益州。”
毕竟超过一段时日没回来,刘表肯定知道出事了,但他不会想到,许泽敢派人取代原本的使者直接去益州找刘季玉。
“你先休息,我明日上朝。”
许泽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的意思也是在暗示石苞使命已经结束了,可以休息一段时日。
“我给你七日,在醉仙楼、月桂楼阁随便宴客、听曲、观舞、寻姬。”
“也可以去天工坊、商会挑选你想要的一切兵刃、宝物、奇珍。”
“在那之后,我会赏你三千金,将你调任大理寺担任奏曹掾。我说过,你回来一定有重赏,更何况你还完成得如此出色!”
“多谢君侯。”石苞神情感动,三千金!这真是一笔巨资,以后家族开枝散叶,就靠这笔钱了!
说不定,还会因此累积巨富,让家族得以复兴,延绵百年!
最重要的是,母亲定会为此欣慰不已!
“许师,学生无所要之物,只想带母亲去挑一件她喜欢的珍玩。”石苞诚恳的说道。
“好,这个随你。”
许泽不在意。
贾诩在一旁则是啧啧感慨,此人心思之深,用心之狠,不在司马懿之下,但你最好装一辈子!把它当成真的!
……
当天夜里。
石苞在醉仙楼摆下宴席,美味珍馐、美酒佳肴,宴请的人却是不多,只有当年北临学府相熟的十几人。
还有这一年为同僚的十余人,商会的几个上司,还有卫臻。
他想邀请许泽,但许泽比较忙,来了一会就走了,这一晚上欢畅,进出的吃食都是珍稀食材,而做法更是天家才有,吃得这些学子同僚赞不绝口。
自然也传为了一段事迹,让人羡慕不已。
第二日,许泽起大早上朝,乘坐华贵的仪仗车在束剑阁被曹操赶下来,要他步行过乾元台,再进长乐殿。
许泽喜欢蹭车,曹操偶尔也让他蹭,但是假如每次都蹭到乾元台才下,被人看到了肯定要嫉妒。
毕竟这特权天子暂时还没给他,只给了“相父”。
许泽在广场上走着,官吏逐渐多了起来,各衙署也都有人带着奏疏而来,见到许泽亦是敬而远之。
而崔琰、司马防等人见到许泽时,就好像是见到猛兽一样,紧张得不行,于是士族出身的官员不自觉的走到了一起,窃窃私语,都奇怪今日他怎么来上朝了。
许是有什么事要启奏?
可近日,因为卫氏屠杀、卫仲道疯癫的事情,还闹得很大。
卫仲道可是到各个衙署去状告许泽的恶行,但一直没人搭理,亦是逐渐为人所知。
许泽自是不理,大步流星往前。
“哼!”
最后还是性烈的崔琰,没忍住站了出来:“许子泓,你造的孽太过深重了!”
许泽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崔议郎何意?”
崔琰道:“你怎能指使下属,屠杀卫氏一族呢?”
“我没做过,”许泽平淡的看着他,“我敢对着大汉的万家灯火发誓。”
“你!”
崔琰一时语塞,他没想到许泽这么不要脸,如此平静的就用发誓来说道,但其实也是在提醒,这就是死无对证的事情,知道又能如何?
“许君侯,这一次你真的过了,那好歹也是几百条人命,你竟真的烧了人一本族谱!”
“如此骇人听闻的行径,几百年来闻所未闻呐!”
“难道真因为你许君侯的丰功伟绩,就真的可以罔顾人伦为所欲为了吗!”
崔琰之后,有几个世家出身的中年官员也站出来痛心疾首,他们也不敢指责,只能在旁呜呼哀哉。
许泽冷笑道:“我劝你们别再说了,这里是乾元台。”
“否则呢?”崔琰干脆的问道,满脸痛恨,“许君侯,到这时候你还要来威胁不成,你怎能如此行事,日后这些事迹,都会阻碍你成圣之评说啊。”
崔琰的确是性烈之人,好不容易对许泽有了钦佩之情,也开始和吕布交好。
但是这灭族之事,却又再次让他如芒在背、深恶痛绝,自觉和许泽始终不是一路人。
就好像一个修道的人,去到了佛寺,那满院慈眉善目的菩萨佛陀、横眉冷目的金刚,都让他坐立难安,只想逃离。
许泽摇了摇头:“我这是劝诫,怎会是威胁呢?”
许泽扫了一眼他身后那些中年官吏,对典韦道:“阿韦,这些人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把他们一巴掌扇在地上。”
“诶!”
典韦瓮声瓮气的点头应下,对那些官员怒目而视。
许泽对崔琰展露笑脸:“这他娘的才是威胁。”
有个不信邪的少府官员站了出来,很有气节的挺起胸膛:“这里是天子驾前,某不信你能如何!纵是权势滔天,难道便可以不尊礼法吗!”
砰!
典韦跨一步上前,奋力一巴掌打在那人侧脸,转瞬间的天旋地转之后,他砰地砸在了青石板上,然后直挺挺的昏死过去,身体似还在无意识的抽搐。
“吓!?”
“这……”
“竟睡得如此安详……”
众人见状又想指责,但看到典韦的怒目心下一惊,嘴巴像是被缝上了一样,再也不敢开口。
司马防、崔琰只是悲悯的看着地上那人,韩融路过,嘴角抽搐了一下,笑道:“目无法纪、不尊上司,君侯打得好。”
韩融招了招手,找来几个书吏把那副手拖回衙署去,让他好生休息,这件事就不提了。
典中郎将可愣了。
这会哪怕三公九卿站面前说三道四,只要不是他们自己党派的人,基本上问都不会再询问,谁来都是这一巴掌。
长乐殿上,赵常侍看这一幕也是当做没看见,静等这些各部官吏脱靴入殿,此时刘协、曹操早已坐在位置上。
百官站定,久违了山呼了一次,躬身行礼后,天子问询。
许泽第一个启奏。
“陛下,微臣有大事禀报。”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许泽,刘协道:“爱卿说来。”
“微臣前段时日,截获荆州使者书信信物,于是派一名足智多谋的义士假扮使者,冒着生命危险前往益州去见刘州牧。”
“一番商议之后,刘州牧决议朝贡许都,回归大汉,愿送质子至许都,拥戴陛下祖业。”
“刘益州,”刘协沉吟了片刻,笑道:“若是论辈分,亦算是朕的皇叔。”
他看了一眼下首的几个大官,目光停在了刘备身上,道:“此事,交由宗伯协助爱卿商议朝贡之路。”
“看今年可献朝贡几何,可来多少使者汇禀治理之情,朕不日会下一封诏书,命刘益州尽快安排妥当。”
“唯。”
刘备领命躬身,意外的看了许泽一眼,真是厉害,不动声色的就取得了这等功绩,益州催缴朝贡多年,一直没有使者到来。
偶尔有一两年来消息,也是派一名探哨告知内乱加剧、道路难行,不可朝贡。
没想到,今日却能在子泓手中解决,真乃是福泽之人也。
“朕先昨夜听闻,西城门有一骑人,伏马背、捆缰绳而来,生死不知,可是为了此事?”
“不错,那人是今年初北临案杀人者石苞,先前戴罪立功,如今又立奇功,臣准备将他升调大理寺奏曹掾。”
“嗯,准。”
啧。
钟繇在下方瘪了瘪嘴,你看……我就说这大理寺,寺卿少卿无所谓吧,他升调官吏居然老夫不知道?!
你欺人太甚许子泓!
算了,忍他一手。
“子泓还有事吗?”
“还有,”许泽再次拱手,“此次石仲容不光带来朝贡的消息,内中还有军情,不过皆为军机要事,微臣想待散朝之后密报。”
“准。”
“诸位可还有事?”
朝堂上鸦雀无声,没人再说话了,连之前最跳的那几个御史都没什么话说。
世家党派的官吏更是你看我我看你,都摇了摇头。
许子泓等会要密报,而且刚立下了益州功绩,你们谁想死谁开口吧。
等会和陛下密谈的内容,保不齐就加上一句谁谁谁卖国,然后灭族了。
“无事,那就散。”
刘协摆了摆手,说完后又道:“你们若是像子泓这般,以国事为主,怎会有乱!”
得,还得挨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