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田土豆收获的庆典刚落幕,朱高炽便带着早已筹备好的粮种与农技团队,踏上了前往辽东的路途。
同行的还有朱雄英——两人虽为堂兄弟,却自幼一同长大,如今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言行间透着沉稳干练。
相比于温文尔雅的太子标,朱雄英更加沉稳果决,带着一身从实践中磨砺出的硬朗气。
太子标久居朝堂,习惯以文治、仁政考量问题,行事多求稳妥周全;而朱雄英跟着朱高炽走南闯北,见过流民啃树皮的疾苦,也在战场上直面过刀光剑影,更清楚“空谈仁政不如实解民忧”——遇到问题时,他不会只局限于朝堂礼法的束缚,反而更倾向于从实际出发,快速找到破局之法,比如在讨论辽东屯田时,他会第一时间想到“粮种落地需要多少农具”、“军民学习种植需要多久”这类具体问题,而非只停留在“推广粮种利国利民”的宏观层面。
朱雄英也比太子标更懂基层疾苦与边疆不易。
太子标接触的多是官员奏折里的“民生”,而朱雄英亲眼见过百姓因缺粮卖儿鬻女,见过边关士兵啃着冻硬的干粮守哨卡,这份亲历让他对“粮食”“防务”有着更迫切的认知——在商议政策时,他总会下意识地站在军民角度考虑,比如担心“粮种推广时,百姓会不会因不懂种植而浪费”、“军堡储存土豆的地窖够不够用”,这份对细节的关注,正是从底层磨砺中得来的。
此外,朱雄英身上少了几分太子标那般的文臣式温和,多了几分武将般的果决与担当。
太子标处理事务时,常会兼顾各方意见,力求平衡;而朱雄英在确定目标后,更倾向于“快准稳”推进——比如得知辽东粮荒严重,他当即提议“先选军堡试点,成功后再快速铺开”,不愿因过多商议延误时机。
这种行事风格,正是他跟着朱高炽经历过“抢种粮、杀鞑子、守边疆”等急事、难事,一步步练出来的,也让他与侧重文治、稳健的太子标,走出了完全不同的成长轨迹。
出发前,朱高炽特意换上轻便的玄色铠甲,腰间佩剑斜挎,既显英气,又便于骑马赶路;朱雄英则选了一身藏青色劲装,背负弓箭,行囊里装着绘制好的辽东地形草图——两人都清楚,此次前往辽东并非游山玩水,而是要解决关乎北疆安稳的屯田大事,容不得半分懈怠。
队伍从应天出发,一路向北。
随着纬度渐高,气候愈发寒冷,道旁的草木从葱绿渐变为枯黄,冬日残留的薄雪在背阴处久久不化,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朱雄英勒住马缰,抬手拂去落在肩头的雪粒,看向身旁的朱高炽:“高炽,这辽东比咱们去勘察加时遇到的荒原还要冷几分,你确定土豆、红薯能在这里扎根?”
朱高炽目光扫过远方连绵的黑土地,语气笃定:“放心,这些粮种的耐旱耐寒性,咱们在御田试过多次。辽东的问题不在土地贫瘠,而在气候,只要找对种植时机,定能成功。咱们此去,就是要帮军民找到这‘时机’。”
半个月后,队伍抵达辽东都司治所定辽中卫。
远远望去,这座边关城池虽不如应天繁华,却透着一股坚不可摧的肃穆——城墙由青石砌成,上面布满岁月与战火留下的痕迹,城门口的明军士兵铠甲锃亮,手持长枪,眼神锐利如鹰,对往来人员仔细盘查;城内街道虽不宽阔,却整洁有序,商旅、军民往来其间,脚步声、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尽显边关的生机。
队伍刚到城门口,便见两名身着将军铠甲的将领带着一众官员等候在此。为首两人,一人面容刚毅,下颌蓄着短须,腰间佩剑的剑鞘泛着冷光,正是辽东总兵周兴;另一人神色沉稳,眉宇间带着几分儒雅,却是副总兵刘真——两人都是久镇辽东的老将,身上透着与边关相符的硬朗气息。
见朱高炽与朱雄英翻身下马,周兴与刘真连忙上前躬身行礼:“末将周兴(刘真),参见世子殿下、皇太孙殿下!不知二位殿下驾临辽东,末将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朱高炽上前一步,伸手扶起两人,语气平和却不失条理:“周将军、刘将军不必多礼。此次前来,我们未提前通报,就是不想惊动太多人,专心处理屯田之事,二位不必拘于礼节。”
朱雄英也跟着点头,目光落在两人身后的官员身上,轻声补充:“沿途看到各卫所军堡规整,想来二位将军平日治军极严。”
众人一同步入都司府衙,正厅内早已备好热茶。落座后,周兴端起茶盏却未饮,先叹了口气:“二位殿下有所不知,如今辽东能有这般景象,多亏了马云、叶旺两位老将军。当年他们镇守辽东时,一边修城郭、固防务,一边教军民开垦荒地、兴修水利,硬生生把这片苦寒之地打理出了模样……可去年冬天,两位老将军相继病逝,实在令人扼腕——现在辽东的军民,提起他们还忍不住落泪。”
刘真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惋惜:“马将军与叶将军在时,最操心的就是屯田粮食。辽东无霜期短,每年只有四五个月能耕种,传统的粟米、麦种种下去,要么过不了春寒,要么赶不上秋霜,亩产最多不过一石。军民们辛苦一年,收的粮食刚够自己糊口,每年还要等内地调运数十万石粮食来接济,若是遇上内地灾年,调粮延迟,军堡里就要断粮。”
朱高炽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待两人说完,才缓缓开口:“我们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解决粮食问题。周将军方才说,这两年你们在部落安抚上颇有成效?”
提到防务,周兴眼中顿时多了几分神采,语气也振奋起来:“回殿下,前年‘野人女真’的几个部落联合北元残余势力,屡次袭扰东部军堡,甚至劫掠屯田的军民。末将与刘将军领兵出征,在图们江流域与他们激战三日,不仅击溃了来犯之敌,还擒获了为首的三个部落首领。后来我们又带着粮草去各个部落,一边展示大明的军威,一边跟他们约定互市,现在二十多个女真部落都已臣服,几个依附北元的蒙古部落也迁去了漠北,这两年边境再没出过大事。”
“如今各卫所的屯田也在稳步推进。”刘真补充道,“定辽左卫、右卫的屯田面积已达五千亩,沈阳中卫、海州卫也开垦了三千多亩荒地,参与屯田的军民有五万多人……只是粮食产量上不去,再多的地也没用——咱们总不能让军民守着荒地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