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灵芝不解其意,轰隆巨声,雷霆的力量,犹如天罚,令人本能畏惧。
她下意识抱紧怀中三岁幼儿:“什么留下?究竟出何事了?”
江云庆握紧拳头,瞳目中一片血红,牙齿几乎都要咬碎:“县里出事了,我得带孩子逃出去,否则谁也活不成。素芬不在,你若肯留下拖住他们,儿子们或许还能活!”
庄素芬,就是江云庆前几年娶的小妾。
岳灵芝怀中抱着的,正是庄素芬生的孩子。
幸运的是,庄素芬今日凑巧回娘家,并不在此处。
“快说!”江云庆低喝出声。
岳灵芝身子一颤,她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但自家男人把事情说的如此严重,已经无暇多思索。
当即把小儿子送过去:“你带他们走,我留在家里。只是爹娘他们……”
“我现在就去找他们。”江云庆抱起儿子,又一手抓起睡成死猪的江正豪:“记住了,无论如何,尽可能多拖一些时间!”
江正豪醒过来,揉着眼睛问:“咋了?爹?干啥呢这是?”
江云庆哪有时间回答,一把推开窗户,扛着两个孩子直接窜出去。
“爹,你干嘛啊?”江正豪被雨水淋的彻底清醒。
江云庆哪有时间回答,只低喝出声:“闭嘴!”
转头看去,见岳灵芝呆呆的站在窗前。
看着她那张不安,惶恐的脸,江云庆的心,如同要被撕裂一般。
杀气腾腾的士兵即将闯入家中,只留下妻子孤零零应对。
一个从未经历过祸事的弱女子,她得多害怕?
嘴里咯嘣一声,数颗牙齿真被咬碎,划开牙龈,丝丝腥甜气息在舌下蔓延。
脸上不知流下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江云庆一手抱着小儿子,把大儿子扛在肩头,咬死了牙关,转身狂奔。
第五境修为,让他能够充分调动身体的每一块肌肉。
全家死光的恐惧感,更让肾上腺素激增。
迎面而来的雨水,像石子一样砸过来,几乎睁不开眼。
迎着雷光,迎着风雨,这个从小骄傲到大的男人,如丧家之犬窜入茫茫黑夜。
卧室里的岳灵芝,呆呆看着丈夫和孩子消失在视野中。
冰凉的雨水,被呼啸狂风裹挟着冲入屋内,打的她满脸是水。
院子里忽然传来砰砰巨响,不是雷声,而是有人在踹门。
岳灵芝身子一颤,连忙伸手合上窗户,又抓起旁边衣物用力擦去脸上的水渍。
或许知道此后再无相见之时,衣物上残留的气息,让她不由自主深吸着。
熟悉的味道窜入鼻腔,心中竟安定了下来。
院门已经被踹开:“冲进去,反抗者格杀勿论!小心江云庆,无需留手!”
岳灵芝连忙放下衣物,从床上跳下去,飞快拉开房门。
刚跑到堂屋,一群凶神恶煞的士兵已经冲进来。
看着对方手持明晃晃的刀刃,岳灵芝面色苍白,惶恐不已:“你们是何人,要做什么!”
有士兵从她身边跑进卧室看了眼,回头喊道:“无人!”
其它房间也有人冲进去,听到一声声“无人”,为首的百户狠狠一巴掌打在岳灵芝脸上。
武道第四境的力量,让岳灵芝无法承受。
一巴掌,便嘴角流血,脑袋发晕。
“江云庆在哪!”长刀架在了脖子上。
她跌坐在地上,颤抖着声音:“他,他去了县里……”
“去县里做什么?”
“说是找典史大人有要事,您要想找他的话,可以等一等,他说了今夜就回来的……”
百户哼了声,大手一挥:“绑起来带走,其他人随我留在此处!”
随即有人拿了绳索,将岳灵芝五花大绑。
百户在屋里带人搜寻,翻箱倒柜。
大半夜跑这么远,总要捞点好处才是。
还真让他们找到不少银两,直接装进腰包。
借抓人之事打秋风,早已习惯,无人会在意。
“大人,这里还有几坛酒。”有士兵抱着从宋家酒铺买来的酒邀功。
“办完事再喝,那江云庆据说有第五境修为,不可大意!”百户还算知道轻重缓急。
然而看着士兵把酒坛放下,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抬起右手看了眼,忽然睁大眼睛,跑到正要被押解出去的岳灵芝跟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裳。
领口微湿,看到百户眼中怒意,岳灵芝顿时手脚发凉。
不等说话,百户已经冲入卧室,跳上床后,在窗台抹了一把。
尽是雨水湿润之意,他一掌推开门窗,外面漆黑一片,早已无人。
“该死!”百户跳下床,回到岳灵芝跟前,凶狠抓起她的头发,眼神充满杀意:“窗台有水,分明是江云庆开窗逃走!你竟敢骗我!”
岳灵芝吃痛,眼中泛泪,脸色苍白,却还是坚持道:“大人误会,我只是听到有声响,开了窗想看一眼。”
可百户哪会信她,一脚将岳灵芝踹出屋去,落在院中泥水中。
“江云庆定然是逃去宋家庄,找他爹娘去了,跟我走!”
士兵们连忙拿起兵器,跟在百户身后跑出去。
岳灵芝满身泥泞,挣扎着哭喊:“他没去宋家庄,真的去了县里。大人,我没撒谎,求你们相信我……求你们……”
然而根本无人理会,除了两名负责押解的士兵,其余人都在百户带领下,朝着宋家庄方向追去。
岳灵芝的哭喊,在雷雨声如此渺小。
嗓子都喊哑了,也无济于事。
一名士兵走过来将她提起,冷笑道:“胆子倒是大,连我们都敢骗,你这颗脑袋,怕是真不想要了!”
岳灵芝仿若不知,依然嘶哑着发出模糊不清声音。
她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如今心里只在恳求上天,让夫君带着孩子逃的更远些。
再远一些……
宋家庄,江家宅院。
江云庆一口气狂奔十数里,踹开院门,冲进屋内。
江宝瑞和徐彩菊刚睁开眼,就听到江云庆大吼出声:“爹娘,快逃命,有人要来杀我们!”
江宝瑞听出了他的声音,却没反应过来:“庆儿?你,你这大半夜的作甚?”
雷光短暂的照亮了天地,看着江云庆光着膀子,扛着俩孩子,双目通红的骇人模样。
江宝瑞终于反应过来,哆嗦着问:“难道,难道是卢大人真出事了?”
江云庆哪还有时间跟他多解释,一把将老两口拽起来,大吼着:“快逃,不管去哪,有多远逃多远!”
江宝瑞两口子被他推出门去,密集雨点砸下来。
“奶奶!”小儿子哭着冲徐彩菊伸手。
“哎。”徐彩菊下意识想去抱,却被江云庆一把推开。
“逃啊!!!”江云庆的嗓音,如同被劈开一样尖锐。
江宝瑞看出了他并没打算一起走,扶着徐彩菊,忽然咬牙狠下心:“走!”
“可是小豪他们……”
雷声大作,打断了徐彩菊的声音。
江宝瑞用力将她拉走,徐彩菊跌跌撞撞,趔趔趄趄,忍不住道:“他们为何不跟我们一块走?”
江宝瑞低头前行,咬牙道:“庆儿是要带孩子去宋家。”
徐彩菊眼里顿时露出希望之色:“那我们?”
“我们不能去!”
江宝瑞毫不犹豫的道,如此斩钉截铁,可嘴里的苦涩,瞬间像吃了一万块黄连。
“如果只是两个罪不至死的孩子,宋家或许还愿意出手。如果我们去了,小豪和亮儿必定活不成!”
徐彩菊听的怔然,眼中的希望之色,逐渐熄灭。
她懂了。
想让孙子活,他们绝不能出现在宋家人面前。
“那庆儿……”
雷光再次明亮,江宝瑞布满褶皱的年迈面容上,有着浓郁至极的悲恸之色。
如果连他们都不能去,那带孩子前往宋家的江云庆又能如何呢?
他……必然要死在那才行。
要让宋家救人,怎能不送上一份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