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中的风,依旧凛冽。
但吹在章平和他手下那些铁鹰锐士的身上,却让他们感到了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当墨尘重新坐回那辆看似普通的马车,车帘缓缓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目光时,章平才如梦初醒。他擦了一把额角的冷汗,转身看向他那些同样一脸茫然,却已将刀剑握得更紧的袍泽。
“都愣着干什么!”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声音却因为后怕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听到墨先生的话吗?全速前进!以最高战备,护送先生通过峡谷!”
“两翼斥候前出十里!前后卫队交替掩护!车驾周围,不许任何活物靠近五十步之内!”
“谁的防区出了纰漏,让他跑了,或者让他……伤了,你们,还有你们全家,就自己准备好棺材!”
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以最快的速度下达。
这一次,不再是敷衍,不再是监视。
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为了保住自己性命的……最高护卫指令!
铁鹰锐士,毕竟是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他们虽然不明白自家校尉为何会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军令如山,他们瞬间便行动起来。
整个车队的阵型,发生了微妙而又巨大的改变。
原本将墨尘马车围在中央,如同囚笼般的阵型,此刻变成了一个标准的,以马车为核心的军中标配突击防御阵。前有尖兵开路,后有重兵断后,两翼骑兵如鹰翼般展开,时刻警惕着两侧山壁上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
而章平,则亲自策马,与郎中令使者的护卫队并行,一左一右,将墨尘的马车,护卫在了最安全的核心。
那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杀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森严,更加肃杀,足以让任何宵小之辈望而生畏的……帝国军威!
车厢内,阿猛看着窗外这番景象,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拢。
她扭过头,看着那个重新闭目养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东家,眼神中,只剩下了无尽的崇拜与敬畏。
杀人,不过头点地。
而她的东家,却能用三言两语,让一头凶狠的猛虎,变成一条摇尾乞怜的看门犬。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自峡谷之后,接下来的路途,变得异常“顺畅”。
车队的速度,提升了不止一倍。
每到一处驿站,章平都会第一个冲进去,亲自检查所有的房间和食物,将任何可能的危险,都扼杀在摇篮里。
他不再称呼墨尘为“墨先生”,而是毕恭毕敬地,改称“司丞大人”。
他甚至会主动前来请安,旁敲侧击地,想从墨尘口中,再探听一些关于军备改良的“高见”。
对此,墨尘自然是乐见其成。
他知道,章平这头猛犬,已经彻底被他降服。但要想让其真正为己所用,还需要时不时地,丢出一些甜头。
这一日,章平又来请教,说起了军中骑兵秦剑悬挂不便,格斗时常有影响。
墨尘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为何不将剑鞘的角度稍稍倾斜,再用双扣固定?如此一来,拔剑的角度更顺,奔跑时,剑鞘也不会拍打马腹。”
一个看似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建议。
章平听完,却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他当即找来皮匠,按照墨尘的说法,改造了自己的佩剑。
果然!拔剑速度比过去快了至少三成!而且无论如何奔跑跳跃,剑鞘都稳稳地贴在腰侧!
这个困扰了帝国骑兵数十年的小难题,就这么被对方,轻描淡写地,一句话解决了!
章平看着墨尘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畏惧,而是发自肺腑的,对神明般的崇敬。
他知道,自己护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能改变整个大秦战争走向的,行走的“军功簿”!
他开始主动地,向墨尘汇报一些,关于咸阳,关于卫尉府内部的,一些算不上机密,却也绝非外人能知的消息。
墨尘从他的口中,渐渐拼凑出了咸阳城内,那张波诡云谲的权力大网。
卫尉李信,军功出身,性格刚愎,与丞相李斯面和心不和。
中车府令赵高,深得陛下宠信,爪牙遍布宫廷内外,是黑暗中一条最毒的蛇。
而郎中令,则掌管宫殿警卫,看似中立,实则……
墨尘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默默地推演着自己的棋局。
他知道,他此去咸阳,要面对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李信。
十日之后。
当车队翻过最后一道山岭时,一座雄伟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城,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咸阳!
大秦帝国的都城!
那高耸入云的黑色城墙,如同一道横亘在天地之间的巨大山脉,充满了冰冷、威严、不可一世的气息。城墙之上,旌旗如林,“日月黑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即便是以墨尘两世为人的心境,在亲眼看到这座,凝聚了整个时代最高权力的城市时,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丝震撼。
这里,就是这盘天下大棋的,中心。
这里,就是他未来要征服的,最高峰。
“司丞大人,”章平策马来到车边,声音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动与谦卑,“我们……到了。”
墨尘点了点头,缓缓掀开车帘。
他望着那座如同巨兽般,匍匐在关中平原上的城市,脸上,没有敬畏,也没有激动。
只有一种,棋手,终于来到棋盘前的,平静与专注。
“是啊。”
他轻声自语。
“到了。”
“我的路,也该,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