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郡城使者李询狼狈逃窜之后,整个云阳城的上空,便笼罩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阴云。
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绝不会就此结束。
那位赘婿捅破的天,迟早会以雷霆万钧之势,反噬回来。
赵文辉这几日坐立难安,连上衙都心不在焉。他既恐惧于郡主簿张修的雷霆之怒,又对那远在九原的豪赌,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整个人,都在煎熬中度过。
唯有“百工作坊”,依旧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墨尘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外界风波的影响。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生产和研发之中。在他的调度下,第一批十套“戍卒甲”的备用部件,已经全部完成。而“龙骨坞”内,那艘“平底方舟”的龙骨,也已铺设完毕,开始搭建船体的框架。
他用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驱动着这个新兴的联盟,无视头顶那片越来越沉的阴云。
他在等。
等风来。
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风,来了。
“轰隆隆——”
一阵整齐而沉重的马蹄声,从城外官道传来,踏破了云阳城清晨的宁静。
守城的兵士惊恐地望去,只见一队约有五十人的骑兵,正卷着漫天烟尘,如同一柄黑色的利剑,直插云阳城门!
为首的,是一名身披铁甲,面容冷峻的青年校尉。他们身后,高高飘扬着一面黑色的大旗,旗上,用银线绣着一个威风凛凛的——“李”字!
这不是县衙的差役,更不是主簿府的家丁。
这是南安郡郡尉府的……精锐亲兵!
“速开城门!郡尉府兵曹,奉命督办军务,闲杂人等,一律退避!”青年校尉的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军威。
城门大开。
五十骑兵,未曾在城中做任何停留,径直,朝着城南“百工作坊”的方向,奔腾而去!
消息像瘟疫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云阳城!
“郡尉府的兵马!是李将军的亲兵!”
“天哪!他们是来抓那个赘婿的吗?”
“完了完了!我就说他捅了天大的篓子,这下,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赵文辉正在府中喝着压惊的参茶,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茶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面如死灰,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是张主簿的报复!这是郡城对他们的清算!李将军,定是受了张主簿的压力,派人来抓捕墨尘,查封工坊,将他们翁婿二人,一并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扒去官服,枷锁上身,押往郡城大牢的凄惨下场。
“百工作坊”门口。
当那五十骑兵,带着一身的煞气,将小小的工坊围得水泄不通时,所有的匠人都吓得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脸色惨白。
阿猛和王翦,立刻将墨尘护在了身后,手,已经握住了身边的刀和锤子。
墨尘推开他们,独自一人,平静地走到了工坊门口。
他看着为首的那位青年校尉,对方也正用一种锐利、好奇、且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在打量着他。
“你,就是墨尘?”青年校尉开口了,声音中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
“正是在下。”
“我叫孟西白,郡尉府校尉。”孟西白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奉我家将军之命,前来云阳,督办军备。”
督办军备?
墨尘心中一动。赵清寒送出的那步棋,生效了。
“孟校尉一路辛苦。”墨尘拱了拱手,“不知李将军,有何将令?”
孟西白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墨尘,扫向了工坊内那些虽然紧张,但依旧站得笔直的匠人,扫向了那些码放整齐的半成品铠甲,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墙上挂着的那张,用木炭画出的,云阳城周边地图。
地图上,那条被墨尘标注为“黄金水道”的虚线,是那么的刺眼。
孟西白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他收回目光,从怀中,掏出了一份盖着郡尉府大印的火漆公文,对着工坊内外,所有伸长了脖子窥探的百姓和官差,朗声宣读:
“郡尉李怀英将军令!”
“云阳墨尘,献‘戍卒甲’,乃利国利军之大功!其‘百工作坊’,即日起,列为我郡尉府‘甲字一号’军备协造之所!”
“本官特派校尉孟西白,率亲兵五十,进驻云阳,督办并护卫生产事宜!在此期间,若有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胆敢滋扰、阻碍军备生产者……”
孟西白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如铁,杀机毕露!
“一律,以‘通敌叛国’论处!”
“斩!”
最后一个“斩”字,如同九天惊雷,在云阳城的上空,轰然炸响!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道充满了血腥与霸道的将令,震得头皮发麻!
甲字一号!
官府庇护?不!这是直接被郡城最高的军事长官,纳为了直属单位!
通敌叛国论处?
这是在警告谁?不言而喻!这是在指着郡主簿张修的鼻子,在抽着那位逃回去的李询的脸!
这是郡城两位最高级别的大佬,在隔空交手!而他们脚下这小小的云阳城,就是战场!
而那个始作俑者,那个所有人都以为是待宰羔羊的赘婿,此刻,却摇身一变,成了被军方死死护在身后的……王牌!
谁,才是真正的阶下囚?
答案,已经写在了天上!
孟西白宣读完将令,将公文郑重地交到了墨尘的手中。
他看着墨尘,忽然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墨先生,我家将军,还有一句话,让我私下转告于你。”
“将军说,吴家,已经完了。他让我告诉你,做人,眼光要放长远些。”
“这小小的云阳城,困不住真龙。”
“他让我问你一句——”
孟西白看着墨尘,眼中,带着一丝炙热的期待。
“你那条‘黄金水道’,除了运粮,还愿不愿意,为我北地边军,运送……最要紧的军械和兵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