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最近最热闹的地方,不再是东市的酒肆,也不是南市的勾栏。
而是城郊那座,由“考工格物司”新设立的,“安济坊”。
这里,成了整个帝都最奇特的一景。
每日清晨,都会有来自太医院的马车,在卫尉府锐士“客客气气”的“护送”下,将一箱箱珍贵的药材,送入坊内。而坊门口,则跪着一排排,由太医院令亲自带领的医官和学徒。
他们不是在看诊,而是在……学习。
学习如何辨别药材的真伪,学习如何登记库存,学习如何用一种名为“复式记账法”的奇特方式,将每一分药材的流向,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而他们的老师,则是一位名叫“孙思邈”的,由墨尘亲自从“新生营”提拔起来的,曾经的军中伙夫,如今的“安济坊”首席大管事。
那位曾向墨尘泄露“化骨水”机密的太医院医官,则成了孙思邈的副手,每日兢兢业业,将功补过。
赵高,送给了墨尘一把刀。
而墨尘,则用这把刀,反手扼住了整个太医院的咽喉,将他最隐秘的财源和势力范围,置于了光天化日之下,任由他盘剥!
消息传出,咸阳城内,所有人都对那位年轻的墨司丞,生出了更深的敬畏。
如果说,之前斗败吴家,逼退李园,靠的是奇谋和胆魄。
那么这一次,在不动声色之间,将帝国最阴狠的权宦玩弄于股掌之上,靠的,就是足以让任何对手都感到胆寒的,阳谋!
中车府令的官邸,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赵高已经整整三日,没有踏出房门一步。所有人都知道,这条蛰伏在黑暗中的毒蛇,正在酝酿着更致命的反扑。
而丞相府和卫尉府,则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李斯和李信这两位帝国巨擘,都敏锐地察觉到,墨尘,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已经拥有了与他们平等对话的资格。在皇帝的态度没有进一步明朗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引火烧身。
咸阳城,在这诡异的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然而,作为风暴中心的墨尘,却仿佛将这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他将“安济坊”和工坊的日常事务,全权交给了赵清寒和福伯等人打理,自己,则带着王翦和阿猛,一头扎进了“龙骨坞”。
那里,承载着他真正的野望。
“龙骨坞”内,气氛热烈如火。
在充足的资金和最顶尖的匠人支持下,第一艘“平底方舟”,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建造阶段。
它静静地,停泊在巨大的船坞之中,如同一头蛰伏的洪荒巨兽。
它的体型,远比当时任何内河船只都要庞大。平坦而宽阔的甲板,足以让一辆马车在上面轻松掉头。那由三层铁木拼接而成的船身,在阳光下,泛着沉稳而坚固的光泽。而那设计奇特的硬帆帆阵,则如同收拢的巨翼,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扶摇九天!
所有见到它的人,无不为它那充满了力量与效率的美感,而感到震撼。
然而,此刻,墨尘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凝重。
“东家,”王翦站在他的身旁,看着这艘由他们亲手打造出的神物,脸上也带着一丝忧虑,“船,马上就要好了。可是……谁来开它?”
他一语中的。
造船,与开船,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黄金水道”上,水流湍急,暗礁密布。而这艘“平底方舟”,其操控方式,与当时所有船只都截然不同。
它需要一个,既精通水性,又胆大心细,更要有足够威望,能镇住一船悍勇水手的……船长。
而这样的人才,放眼整个云梦商会,乃至整个南安郡,都找不出一个。
“我手下的老兵,都是旱鸭子,上船就晕。”王翦苦笑道,“让他们在陆地上冲锋陷阵,一个能顶十个。可到了这水上……怕是连方向都分不清。”
“无妨。”墨尘的眼中,闪过一丝早已成竹在胸的光芒,“掌舵的人,我早就已经找到了。”
“哦?”王翦和阿猛,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墨尘没有说话,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份,由安叔通过各种渠道,耗费了巨大代价,才搜集来的,绝密名单。
他将名单,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王翦和阿猛凑上前去,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
那上面,没有一个,是他们认识的,正经商人或船老大。
上面赫然写着——
“锦帆贼,甘宁:常于长江一带,纠集亡命之徒,劫掠商船,其人勇猛无双,水性极佳,手下有八百‘锦帆营’,皆是百里挑一的水鬼。”
“断浪刀,周泰:原为东海郡水师校尉,因不满上官克扣军饷,怒而杀之,落草为寇。其刀法,据说能在风浪中断开水流。”
“混江龙,李俊:盘踞于洞庭湖,手下船只虽小,却快如鬼魅。其人最擅利用水流、风向,以少胜多。”
……
这,哪里是什么名单?
这分明,是一份大秦帝国水路之上,所有被官府通缉的,最凶悍,最难缠的……水匪名录!
“东家!您……您这是?!”王翦惊骇地看着墨尘,“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您……您想招安他们?”
“招安?”墨尘笑了,笑得意味深长,“不,我大秦的官,他们信不过。我墨尘,也给不了他们官做。”
“那您是?”
“王大哥,你说,像他们这样的人,啸聚山林,快意恩仇,求的是什么?”
王翦想了想,说道:“无非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快活一日是一日。”
“说对了一半。”墨尘摇了摇头,“他们求的,是自由,是财富,更是……一种不被人踩在脚下的尊严。”
“而这些,我,都能给他们。”
“我要以‘云梦商会’的名义,派人去告诉他们每一个人——”
墨尘的声音,在空旷的船坞中回荡,带着一种足以让任何人血脉偾张的魔力。
“我这里,有全天下最好的船,足以让他们纵横四海。”
“我这里,有赚不完的金子,足以让他们富甲一方。”
“我这里,有一条全新的,不受官府管辖,只属于我们自己的‘黄金水道’!在这条水道上,他们,就是王!”
“我不要他们称臣,也不要他们下跪。”
“我要的,是合作。是让他们,成为我‘云梦商会’,最自由,也最强大的……武装船队!”
王翦和阿猛,已经彻底被墨尘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终于明白,他们的东家,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一支商队。
他要的,是一支,只听命于他一人,游离于帝国法度之外的……私掠舰队!
这是一场,比对抗官府,还要疯狂百倍的豪赌!
“就从他开始吧。”
墨尘的手指,缓缓地,落在了名单的第一个名字上。
那个,在后世都留下了赫赫威名的,锦帆贼——甘宁。
“告诉他,我墨尘,在江东,备下了一艘足以倾覆天下的方舟,和一场泼天的富贵。”
“问他,敢不敢,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