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今天的运气吧。”
路易斯伸出右手,在空中一挥,半透明的界面随之浮现,文字飞快地在眼前跳跃。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曙光港北方八十里,发现成片雪原苔藓。】
【2:赤潮城工坊区,蒸汽动力织布机进入小规模量产。】
【3:边卫村蛮族余孽与银盘行会残部勾连,藏匿火油和魔爆弹,有纵火爆炸计划。】
路易斯盯着第一条情报,眼神微微一亮。
雪原苔藓这种耐寒植株能晒干储存,做成魔兽饲料。
情报上还提到伴生盐霜结晶,这意味着它的能量转化率极高,可能让魔兽在短时间内恢复体力。
如今赤潮领内豢养的魔兽越来越多,有些是提炼魔爆弹的原料,有些被用来拉动重车,甚至还有几类能增强骑士斗气、血气的品种。
苔藓若能稳定供给,就相当于让这些魔兽都能更快生长,更久服役,生得更多。
路易斯低声吐了句:“必须要拿在自己手里。”
他没有再多想,直接在情报本子上写下指令:“雪原苔藓列为军需资源。采集、移植、培育,送样回城,先试种,再扩种。”
这类事情,他自然不用亲自出马。
赤潮骑士团里早有专门负责搜寻与回收资源的小队,路易斯只要下令就足够了。
路易斯心里暗道这是个好消息,资源类情报,还能直接转化为力量。
【2:赤潮城工坊区,蒸汽动力织布机进入小规模量产。】
路易斯目光扫过第二条,神情并不意外,他几日前就收到了汉密尔顿亲笔信。
在信中报告:经过改进,蒸汽动力织布机终于能稳定运转,单人操作的产出效率是传统织布的六倍以上。
那孩子不会夸大,路易斯对此很清楚。
汉密尔顿从不会用虚词粉饰,能写下六倍这个数字,就说明机器的性能已经被反复验证过。
本该是个值得亲自回城确认的,可当时正是曙光港造船的关键阶段,他没有分心,只回了一封简短的信,命工坊依照试产标准自行量产。
现在从每日情报里看到这条,不外乎说明,一切已经顺利展开。
路易斯心中默默记下,这代表赤潮城的纺织业,已经真正跨过了门槛。
【3:边卫村蛮族余孽与银盘行会残部勾结,藏匿火油和魔爆弹,有纵火爆炸计划。】
路易斯盯着这条情报看了几秒,眼神平静,没有意外。
银盘行会这条线去年就被他掐断了。
安东尼被捕后,整个北境的银盘商会情报网连根拔起。
该杀的早杀了,只剩点死皮赖骨的残渣,还在边角地带翻搅余火。
而蛮族……路易斯早就说过,背叛的火苗,在燃起前就得掐灭。
他原本并不打算亲自出面处理这类小规模叛乱。
照例该杀的杀,一轮清洗足够。
但路易斯沉默了片刻,还是伸手拿过了桌边的地图。
“边卫村……”他的目光落在一处靠近雪岭的边缘坐标。
那里是安置归顺蛮族的自治村。
但自治不过是假象,军户制度、连坐管理、骑士常驻,控制得足够紧。
理论上不会出事,除非有人在那儿点火。
他轻声说:“也该去看看了。”
曙光港这边的港口建设与造船计划都已步入正轨,曙光号试航成功,船型标准化也开始推进。
他留在这里已没有太多必要。
而边卫村……从建立以来,他一次都没亲自去过,趁这次机会看看教化得怎么样了。
屋内还未完全亮透,只有窗缝间透进一线灰白晨光。
希芙在一阵轻微的斗气波动中醒来。
她没睁眼,只是侧头埋进了枕边柔软的织毯里,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
片刻后,她睁开眼,半梦半醒地望向不远处的身影。
路易斯坐在屋角的厚毯上,斗气在他周身若隐若现,像一层贴身而流动的光影,随着吐息的节奏轻微鼓荡。
他额发略湿,显然已运转了一轮。
这已是他例行的早课,无论赤潮城还是在曙光港,只要不是危机时刻,总能看到他在黎明前修炼。
希芙撑起上身,揉了揉眼角,声音还有些哑:“你每天都不觉得累吗……”
路易斯没有睁眼,只淡淡道:“醒着就练一会。”
希芙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两秒,转头靠在床头,理了理凌乱的发梢。
等他收势起身、重新披上外袍,才缓声问道:“今天你要去港区?”
“不。”路易斯系好斗篷,回身看了她一眼,“我要去边卫村。”
希芙的动作顿住,眼神微微一变。
她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赤潮领的边疆,蛮族归附者被编入军户,受骑士监管,看似自治,实则管控严密。
她曾参与招降,却从未真正去过。
“有什么要紧?”
“有骑士探查出有人要搞事。”路易斯说得很模糊。
“你要亲自去?”
路易斯点头:“刚好去看看。港口那边已经进入流程,没必要一直待在这里。”
他看了她一眼:“你要不要一起?”
希芙没有立刻回答。
她低着头,把毯子往下拉了一些,露出脖颈侧面那道旧伤疤,那是逃亡途中留下的。
但寒月部的公主这个身份,没人再提起,就算是维萨也因为她不喜欢而没再提过。
她已经习惯别人称呼她为“希芙大人”或“女士”。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已经彻底离开了那段历史。
如果他们执意要把仇恨带回现实,那她必须亲自站在那一线,告诉他们:仇人都死了,别自己变成下一个。
希芙沉默了好一会,路易斯也没有说话,只是等着。
最后希芙抬眼看他,表情没什么起伏:“我跟你一起去。”
路易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道,这件事对希芙来说,比表面上看上去的复杂得多。
但她还是答应了,这就够了。
…………
三个月前,边卫村西岭外。
边卫村,赤潮骑士调了一整队人去北段支援修商道。
这消息是三天前在驿路上,一名赤潮的商人嘴快说出来的。
那人不知灰带商队的底细,只当他们是贩盐的同行。
第二天早上,科恩下令绕行雪道,走南口,因为他们找到了一个真正可以扎进去的窗口。
这时候的边卫村,正是人心松懈的时候。
部分骑士外调、村内仅留少量骑士与本地官员,巡夜次数从两次变成了一次。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没出过事,所以没人真警惕。
“行动。”就这么一句,他们就出发了。
三人一车,一头老牛。
驮车挂着灰布篷,上面印着“南境自由货商联合”的模糊印记。
科恩坐在车尾,一只手搭在布袋上,另一只手握着那本旧任务手册,愁容不展。
最近商会在北境的整张线像被减掉一样。
科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人告诉他们出了事,也没人通知他们是否已经暴露。
他们只是边缘线的一组,负责远端的物资接应、初期接触、舆论制造,从来不是中心。
也正因如此,他们没有赤潮领给扫到。
身边的两个属下更是对这些事全然不知。
科恩也没打算告诉他们。
他只知道一件事,任务本身还没终止。
“阶段目标三:接触边卫村蛮人退役军户,植入身份偏离情绪,推动其脱离赤潮秩序。”
这句话他已经读了不下十遍。
科恩低声自语:“没人通知我们结束,那就代表还没结束。”
驮车晃动了一下,车板下的干粮袋撞在一起,发出闷响。
里面有盐饼、干粮、旧蛮图腾、火油包,还有一只小木箱,里面装着几枚魔爆弹。
…………
夜里巡岗回来,萨里克一如既往地把短弩挂回仓房门后,解下腰带,准备把白天发下的那袋干粮塞进角落。
他住在仓哨侧间,一间三人合住的小屋。
此刻另两人还没回来,屋里没点灯,只有炉灰在红石砖炉膛里发着暗红光。
他把袋子丢到墙角,随手拎起水壶,却在余光中注意到,那袋子好像不太一样。
不是军需库常见的麻布袋,也不是赤潮制式的封口。
是一种灰线布袋,用得很久了,边角都磨毛了。
袋口的缝线有些松,缝法……是旧部落那种绕三圈再收针的习俗手艺。
送这个的人,是今天早上他在驿站碰见的商队成员,一个瘦高的男人。
他没有上报,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义务要报。
萨里克坐在仓房的窗边,把干饼掰成一块一块,一口口咬着,嚼得很慢。
第二天,他故意走了绕路的小哨段,绕到了雪坡外边,装作巡哨。
灰布棚下的那人还在,坐在木箱边削着干鱼,抬头时冲他点了点头。
“天气好点了。”那人用蛮语说,语气自然,像真是多年不见的同族老朋友。
“还行。”萨里克只回了两个字,没再靠近。
“赤潮管你们挺严。”那人笑着,“不过……你看起来不像是愿意被他们拴着的。”
萨里克没应声。
他们的接触开始规律起来。
每隔三天,商队便会带一小袋盐饼或干粮,以及其他一些物资,以及说一些闲话。
“你明明是蛮族的血脉,却要去给赤潮巡哨?”
“他们在用你守仓库,但他们不信任你。”
“你觉得你是军户?他们只会把你孩子变成第二个你。”
“我们可以带你出去。”
萨里克没反驳,也没答应。
直到有一天,萨里克绕到仓房后侧时,看见那个人影已经蹲在篱笆边,手里拎着一个长包,像是早就在等。
“今晚带的东西,不是吃的。”那人低声说。
萨里克没有靠近,站在三步外,看着对方把长包慢慢放在雪地上,松开皮带。
布层一层层散开,露出一把长剑的轮廓。
剑身宽厚,双刃,有旧蛮语刻痕,剑柄缠兽筋,尾部挂着一截风干羽骨。
那是部落流传的制式长剑,只在贵族长子成年或出征时发下。
萨里克的瞳孔微缩。
那柄剑上的符文,他认得是他父亲那一代用过的样式。
“在赤潮看不到这种东西了吧。”那人挑眉,手指轻抚剑身的纹路,“。
萨里克没出声,仍盯着那把剑。
“你以为自己是军户?不过是他们的奴仆。”那人语气渐冷,声音一寸寸压低,“你父亲挥剑时,他们还不敢踏进雪原。你现在却在替他们守仓库。”
萨里克的指尖微微收紧。
那人看见这一点,干脆把剑往雪地里一插,剑尖没入半截冰面,“你有胆子拿起来吗?还是你已经习惯了没有剑的日子?”
这句话像是戳进了萨里克胸口。
他盯着剑看了几秒,手掌不自觉地伸了出来,停在半空。
“我们是霜血余脉,是没死净的火种。”那人一字一顿,“我们要重建蛮族的荣光。不是靠嘴,而是靠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现在,你愿不愿意?”
雪地里只有风声。
萨里克看着那柄长剑,呼吸变得缓慢,胸腔里有东西被一点点翻起来。
他想起父亲背着剑走出部落的身影,想起那柄剑在祭火旁的光。
他终于迈步向前,一把握住剑柄。
那人笑了:“那就从你开始。找你信得过的人,告诉他们,我们还在。”
但萨里克的手握在那柄长剑的剑柄上,却迟迟没有拔起。
他低头看着那道熟悉的纹路,心里翻出一句迟到的疑问:“我真的恨赤潮吗?”
答案模糊不清。
他记得自己冻饿到发抖的那年,是赤潮领的粮队进了村。
记得他父亲尸骨无存那日,是赤潮骑士帮忙立了碑。
哪怕是现在,他也穿着他们发下的棉衣,吃着他们分配的口粮。
说不上仇恨,但也绝谈不上归属。
毕竟被看守一辈子的命运,足够令人窒息。
萨里克终于动了,把那柄长剑重新包进兽皮里,抱在怀里。
他回头望了一眼仓房方向,那里还挂着赤潮的旗帜。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经踏出了那条线。
萨里克没费太大力气就拉到了人。
他找的几个,都是边卫村里出了名的问题人。
有的在训练时拒绝脱帽被打过,有的因私藏烟草被关了三天,还有一个,因为讲蛮语太多次,被通事官记了两份违令。
萨里克只说了一句:“我们在准备点什么,如果你不想一直当看门狗,就来。”
没人拒绝,他们没有聚会,只在换班间隙靠着墙说几句话。
渐渐的,村里其他人也看出来了。
谁跟谁走得近,谁最近总去西边破仓,谁换岗时总绕远路……
都不是瞒得住的事。
但没人说,没人管,也没人往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