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蝗神过境了!!!”
李三槐那声凄厉到扭曲的嘶吼,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绝望瞬间冻结了空气。刚刚从雷霆余威中喘过气的汉子们,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一片死灰。他们瘫软在地,仰着头,瞳孔里倒映着那迅速吞噬星月的、蠕动翻涌的灰黄色巨幕。那不是云,是活着的、饥饿的死亡!
“沙沙沙——簌簌簌——”
亿万蝗虫振翅的噪音,由远及近,从模糊的背景杂音,迅速膨胀为充斥天地的、令人头皮炸裂的狂潮!如同亿万把生锈的钝锯,在疯狂地锯扯着天空和耳膜。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浑浊,弥漫着浓烈刺鼻的土腥气和虫豸特有的、令人作呕的酸腐骚臭。
月光彻底消失,大地被罩上一层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昏黄。零星而密集的“雨点”开始落下——不是水滴,是灰黄色的、指甲盖大小的蝗虫!它们如同冰雹般砸在人的头上、脸上、裸露的手臂上,带来麻痒的刺痛和冰冷的恐惧。翅膀扇动的气流带着腥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形成一道道浑浊的微型旋风。
“完了…全完了…” 一个汉子失神地喃喃,眼神空洞地望着那越来越近的死亡之墙。刚刚掘出的水井,那象征希望的浑浊水流,此刻在铺天盖地的虫影下,渺小得如同尘埃。生的喜悦,在灭顶之灾面前,被碾得粉碎。
赵清真独立于井边,身影在昏黄的天幕下显得异常挺拔。狂风卷起他青灰色的道袍下摆,猎猎作响。他仰望着那吞噬一切的虫云,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凝到极致的冰寒。背上的归尘剑,嗡鸣声已由低沉的警告,转为一种尖锐的、充满战意的清越长鸣。
虫云前锋,如同决堤的浊流,轰然压至土地庙上空!视野瞬间被密密麻麻、相互挤压碰撞的灰黄色虫体填满!尖锐的口器开合着,贪婪地嗅探着下方一切蕴含水分和生机的东西——枯草、朽木、新掘出的湿润泥土,以及……活生生的人!
“啊——!” “救命!” 惊恐的惨叫爆发!几只硕大的蝗虫如同俯冲的秃鹫,狠狠撞在一个来不及躲避的汉子脸上,尖锐的足爪在他粗糙的皮肤上抓挠,口器疯狂地啃噬!其他汉子也瞬间被虫群包围,手忙脚乱地拍打、挥舞着手中的工具,却如同螳臂当车,更多的蝗虫悍不畏死地扑上来,覆盖他们的手臂、脖颈、后背!衣服被撕裂,皮肤上瞬间出现细密的血痕!李三槐将小孙女死死护在怀里,用佝偻的身体抵挡着虫群的冲击,枯瘦的手臂上瞬间爬满了蠕动的虫体!
死亡,带着亿万张贪婪的口器,降临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镇!”
一声清叱,不高,却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斩断混沌的凛冽威严,轰然炸响!盖过了亿万蝗虫的喧嚣!
赵清真动了!
他左手并指如剑,快如闪电,在身前虚空划出一个玄奥繁复的符印!指尖萦绕的精纯真气引动归尘剑磅礴的牵引之力!同时,他右手反手一探,五指张开,虚按向身后那口刚刚涌出清泉的深井!
“坎水·引!”
轰——!
深井之中,那原本汩汩流淌的浑浊水流,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提起!一道粗壮的水龙骤然破开井口,冲天而起!浑浊的水流在脱离井口的瞬间,被一股精纯浩瀚的龙门真气强行淬炼、提纯、分离!泥沙碎石如同被剥离的杂质,簌簌坠落回井中。而最精纯的水元之力,则化作一道晶莹剔透、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磅礴水柱,如同倒卷的天河,被赵清真的真气引导着,咆哮着冲上天空!
水柱升腾的轨迹,精准地迎向赵清真左手划出的那道虚空符印!符印瞬间光芒大放,无数细密的、由真气凝结的玄奥符文在水光中明灭!冲天的水柱在触及符印的刹那,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巨大的罗盘!
“散!”
赵清真左手剑指猛地向四方一引!
嗡——!
那道被符印加持、蕴含精纯坎水真意的磅礴水柱,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瞬间炸开!不是简单的四溅,而是化作亿万颗细密到极致、却又均匀无比的水珠!每一颗水珠,都包裹着一丝精纯的坎水真意,在赵清真强大神念的精准操控下,如同被无形的大手均匀地泼洒出去!
哗啦啦——
一场覆盖方圆百丈的、奇异而冰冷的“细雨”,在亿万蝗虫组成的死亡之墙下方,凭空生成!没有乌云,没有雷鸣,只有这由一口深井之水化成的、带着清凉肃杀之气的蒙蒙雨幕!
这“雨”,冰冷刺骨!
蕴含着精纯坎水真意的水珠,其寒意远超寻常冰雪!对于这些因旱魃之力催生、天性喜燥畏寒的蝗虫而言,这突如其来的冰冷水汽,无异于致命的毒药!
嗤嗤嗤——!
冲在最前、扑向人群的蝗虫,在接触到冰冷水珠的瞬间,发出了细微爆裂声!它们灰黄色的坚硬甲壳上,瞬间凝结出一层肉眼可见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薄薄冰晶!高速振动的翅膀如同被瞬间冻僵的机括,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随即僵硬、停滞!
啪啪啪啪啪——!
密集如炒豆般的爆裂声响起!
被冰晶覆盖的蝗虫,身体内部脆弱的组织在极致的寒意下瞬间冻结、崩裂!它们如同下饺子般,从半空中噼里啪啦地坠落下来!砸在地上,摔成一滩滩粘稠的、混合着冰碴的污浊虫浆!原本悍不畏死的冲锋阵型,在冰冷雨幕前,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冻结生命的叹息之墙!
更诡异的是,这蕴含着坎水真意的“雨”,不仅冻结了接触到的蝗虫,其散发出的、冰冷肃杀的气息,更是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后方汹涌而来的虫群,仿佛遭遇了天敌的威压,本能的恐惧瞬间压倒了饥渴的驱使!它们发出更加尖锐混乱的嘶鸣,如同撞上礁石的浊浪,在冰冷的雨幕边缘疯狂地打转、盘旋、相互撞击!再也不敢轻易越过那层看似稀薄、却散发着致命寒意的水汽屏障!
百丈之内,虫尸如雨点般坠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粘稠污秽的虫毯。百丈之外,灰黄色的虫云如同沸腾的油锅,翻滚、嘶鸣、躁动,却逡巡不前!一道由井水化雨、以道法为引的寒冰结界,硬生生在这片绝望的焦土上,撑开了一方小小的、湿漉漉的净土!
“活…活下来了?” 一个被蝗虫咬得满脸血痕的汉子,呆滞地看着自己手臂上几只被冻僵掉落的虫子,又看看头顶那层隔绝了死亡风暴的冰冷雨幕,声音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后怕。
“道…道长!神仙!您是活神仙啊!” 李三槐抱着安然无恙的小孙女,老泪纵横,不顾地上的虫尸污秽,就要对着赵清真叩拜下去。其他劫后余生的汉子们也如梦初醒,纷纷挣扎着想要跪倒。
赵清真却无暇回应。他维持着左手引诀、右手控水的姿势,身形挺拔如松,唯有额角不断滚落大颗的汗珠,在冰冷的雨雾中迅速蒸腾起白汽。脸色微微发白。引动一口井水化为覆盖百丈的寒雨结界,更要精准维持坎水真意的渗透与威压,这对他炼气化神中期的修为和神念,是巨大的消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归尘剑开阳星坎水蓝石的光芒正在缓缓变得黯淡,深井中涌出的水流也后继乏力。这结界,撑不了多久!
而结界之外,那遮天蔽日的虫云,在最初的混乱和恐惧之后,似乎被某种更强大的意志所驱使,变得更加狂躁!虫群不再盲目冲击寒雨结界,而是开始疯狂地啃噬、吞噬结界边缘之外一切可以啃食的东西!枯草、灌木、甚至连干燥的土块都被它们用锋利的口器刮下一层!它们如同一个巨大的、饥饿的磨盘,在结界外围啃噬出一个不断扩大的焦黑圆圈!同时,更多的蝗虫开始汇聚、叠高,在结界上方形成一层越来越厚的、不断蠕动的灰黄色“穹顶”!它们在试探,在积蓄力量!亿万口器开合的“沙沙”声汇聚成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洪流,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赵清真目光沉凝,穿透雨幕,望向虫云深处。他感应到了!在那亿万蝗虫汇聚的核心,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纯粹、充满了无尽燥热与毁灭欲望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核心,正在疯狂地跳动!那才是真正的灾源!那才是引发大旱、催生虫群的元凶——旱魃的本源戾气!它被引雷符的狂暴火元和坎水结界的刺激彻底激怒,正在驱使着它的亿万爪牙,准备发起最后的、毁灭性的冲击!
必须斩断那核心!否则,井水枯竭之时,便是此地化为虫巢血海之刻!
赵清真眼中寒光一闪。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消耗过剧的神念。维持着左手引诀控雨,右手猛地一握!
“归尘!”
锵——!
一声清越龙吟,穿金裂石!
背上的归尘剑应声出鞘!暗金色的剑身在昏黄的天幕下骤然亮起!剑身之上,那些原本黯淡的玄奥雷纹,此刻如同被唤醒的远古雷龙,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银白色电光!无数细密的电弧在剑脊上跳跃、游走,发出“噼啪”的爆鸣!整柄剑瞬间被一层狂暴的雷霆之力包裹,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
赵清真右手持剑,剑尖斜指苍穹!左手引诀不变,维持着坎水寒雨结界。他整个人如同风暴的中心,一半是冰冷肃杀的寒雨,一半是狂暴炽烈的雷霆!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在道法玄奥下被强行统御的力量,在他身上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平衡!
“天地枢机,雷动八荒!”
“七星引煞,破妄诛邪!”
赵清真口中清叱,每一个字都如同雷音震震,引动天地气机!他身形不动,右手归尘剑却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向着虫云核心所在的方位,凌空刺出!
不是一剑,而是瞬息之间,刺出七七四十九剑!
每一剑刺出,剑尖都凝聚一点高度压缩、刺目欲盲的银白雷球!四十九点雷球并非同时发出,而是循着玄奥的轨迹,首尾相连,化作一条由纯粹雷霆之力构成的、张牙舞爪的银白色雷龙!雷龙甫一成型,便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无视了前方阻隔的亿万蝗虫,带着斩灭一切邪祟的煌煌天威,撕裂昏黄的空气,如同穿越虚空般,向着虫云最深处那股燥热暴戾的核心,狠狠噬咬而去!
雷龙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灼烧出扭曲的痕迹!挡在路径上的蝗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狂暴的雷霆之力下瞬间气化,化为飞灰!硬生生在遮天蔽日的虫云中,犁出一条笔直的、弥漫着焦糊青烟的真空通道!
轰——!!!
雷龙精准无比地命中了虫云深处那股无形的燥热核心!
一声沉闷到仿佛整个大地都在呻.吟的巨响爆发开来!没有刺目的强光,只有一股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的、带着无尽枯寂与燥热气息的冲击波,如同涟漪般猛地扩散开来!
“吱——叽叽叽——!”
亿万蝗虫同时发出了尖锐到极致的、充满了痛苦与恐惧的惨烈嘶鸣!如同被投入滚油中的蚁群!那股驱使它们、凝聚它们的核心意志,被这蕴含着七星道力、专破邪祟的震雷一击,狠狠撼动、撕裂!
原本凝聚如铁板一块的虫云,瞬间陷入了彻底的疯狂与混乱!失去了统一意志的约束,亿万蝗虫再也无法维持那铺天盖地的阵势。它们如同没头苍蝇般,在天空中乱冲乱撞,相互撕咬、践踏!灰黄色的“穹顶”轰然崩塌、溃散!虫雨变得更加密集而混乱,却不再是悍不畏死的冲锋,而是末日降临般的自相残杀与溃逃!
赵清真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一口逆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左手维持的坎水寒雨结界一阵剧烈波动,险些溃散!这一记“七星引煞破邪雷”,凝聚了他此刻大半的精气神,更借助归尘剑七星之力强行引动天雷煞气,对自身的反噬亦是不小!他强提一口真气,死死稳住摇摇欲坠的结界和体内翻腾的气血,目光死死锁定着虫云核心被击中的方位。
那里,灰黑色的冲击波渐渐散去。那股庞大暴戾的燥热气息,虽然被雷霆撕裂、削弱,却并未彻底消散!它如同受伤的远古凶兽,在虫群溃散的混乱中心,发出无声的、更加怨毒和疯狂的咆哮!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灼热的毁灭意志,正在混乱的虫群深处重新凝聚!它放弃了对亿万蝗虫的精细操控,转而将所有的戾气与燥热,凝聚为一点,化为一道无形无质、却焚魂蚀骨的恐怖热浪冲击,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撞向赵清真和他支撑的坎水结界!这是旱魃本源戾气的垂死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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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废墟边缘。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冰冷、沉重、密集,带着九天倾泻的磅礴力量,狠狠砸落。浇熄了聚宝轩的余烬,冲散了弥漫的焦糊与血腥,也将瘫倒在泥泞灰烬中的周世显,彻底浇成了落汤鸡。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混合着血污、灰烬和泪水的污浊,灌进他破碎的锦袍,激得他肩头嵌入碎玉的伤口一阵钻心的剧痛。但这疼痛,比起他内心的崩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呆呆地坐着,泥水没过他的腰际。左肩的伤口在雨水冲刷下,血液混着泥浆不断流淌,带来一种失血的冰冷眩晕。他失神地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曾经象征着财富与地位的聚宝轩,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冒着青烟,价值连城的珍宝化为满地狼藉的碎片和灰烬。那尊他寄予厚望、重金求来的玉螭龙,只剩下半截焦黑的龙身,斜插在泥水里,空洞的裂口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狂妄与愚蠢。
引雷符…沟通天地…助长祥瑞威能…
他脑海中一遍遍回响着自己不久前的豪言壮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他引来的不是甘霖,是毁灭!毁灭了他引以为傲的一切,甚至差点毁灭了他自己!什么金钱万能?什么祥瑞通神?在真正的天地之威面前,在失控的力量反噬之下,他和他所信奉的一切,都脆弱得如同蝼蚁,可笑如尘埃!
“嗬…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抽气声,那是绝望到极致、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呜咽。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不断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骄矜、狂妄、不可一世…所有的伪装和支撑,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和眼前的废墟,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被剥光了所有尊严、在泥泞中瑟瑟发抖的、茫然无助的躯壳。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想把他从泥水里扶起,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恐惧。
周世显却猛地一把推开管家,力道之大,让本就虚弱的管家踉跄着跌倒在泥水里。他挣扎着,用仅存的力气,在冰冷的泥浆中,向着土地庙的方向,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每一次挪动,都牵动肩头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方向,那里,昏黄的天幕下,一道覆盖百丈的冰冷雨幕如同巨大的伞盖,在肆虐的虫海中撑开一方净土!雨幕的中心,一个青灰色的身影傲然挺立,手中长剑雷光闪耀,直指苍穹!
是他!是那个被他斥为“穷酸野道”、被他讥讽只会“挖泥巴”的年轻道士!是他,在雷霆失控时护住了那些泥腿子!是他,掘出了深藏地下的水脉!更是他,此刻正以一人一剑,对抗着那遮天蔽日的蝗神天灾!
自己引来的雷火,摧毁一切。
他引出的井水,化为屏障,守护一方。
自己重金求来的祥瑞,化为齑粉。
他手中那柄看似古拙的长剑,却引动天雷,撕裂虫云!
什么是道?
什么是力?
什么是真正的“虚受人”?
周世显混乱的脑海中,如同有惊雷炸响!道经上那番关于“屈己尊人”、“不自见”、“不自是”的谆谆教诲,如同洪钟大吕,狠狠地撞击着他濒临崩溃的认知!自己之前那番关于金钱、关于祥瑞、关于“民生”的高谈阔论,此刻回想起来,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何等的傲慢、无知与浅薄!
“嗬啊——!” 一股混杂着无尽悔恨、羞愧、绝望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明悟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内猛烈爆发!他不再挪动,而是猛地用额头,狠狠撞向身下冰冷的泥浆!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撞击,都带着全身的力量,泥水四溅!他额头很快变得青紫、破皮,混合着泥浆和血水,狼狈不堪。但他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愚蠢、所有的罪孽,都在这泥泞中撞得粉碎!
“道长——!!!”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呐喊,终于冲破了喉咙的阻滞,混杂在瓢泼的雨声和远处虫群的混乱嘶鸣中,向着土地庙的方向,向着那个青灰色的身影,绝望而卑微地传递过去。
“我错了!周世显错了!!!”
“求道长…求道长教我…何谓‘虚受人’!!!”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尽了他生命最后的气力嘶吼出来,随即被更大的雨声吞没。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彻底瘫软在冰冷的泥浆里,额头抵着污浊的地面,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发出压抑的呜咽。什么周家少爷,什么富甲一方,此刻都化为乌有。他只是一个在天地之威和自身罪孽面前,被彻底碾碎了所有骄傲,于泥泞暴雨中,向着那唯一的光明与力量,卑微叩首、祈求救赎的罪人。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冲淡了额头的血污,却冲不散那深入骨髓的悔恨与绝望。他等待着,等待着那雷霆的审判,或是…那渺茫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