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梯顶端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林焰靠着残柱缓缓滑坐在地,喉间像堵着块烧红的炭。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下撞着肋骨,连掌心掐出的血痕都跟着发疼。
“给。“
幽瞳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焰抬头,看见少女蹲在他身侧,指尖凝着团幽蓝的光雾。
她耳尖还泛着刚才的红,连睫毛都在轻颤,却强撑着镇定:“把衣服掀起来。“
林焰一怔,下意识按住胸口的衣襟。
幽瞳的脸更红了,却硬是把光雾往前送了送:“是封印符纹!
蚀心的青铜铃锁的是法则波动,我用冥龙族的血契术暂时盖住你的气息——“她突然顿住,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刚才......差一点就被他抓了。“
林焰沉默着扯开衣领。
幽蓝的光雾触到皮肤的瞬间,先是灼痛,接着凉意顺着血脉蔓延开来。
他低头,看见一道淡蓝色的符纹正从心口处生长,像条小蛇般钻进锁骨下方,最后隐入肌理,只余浅浅的淡痕。
“能撑三天。“幽瞳别过脸,指尖还残留着光雾的余温,“三天后......“
“三天后会怎样?“林焰打断她,声音发哑。
少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法则之力会彻底觉醒。
到那时,整个天玄大陆的魂师都会感知到——噬魂黑龙的传承者现世了。“她突然抓住林焰的手腕,眼底泛着水光,“你会成为猎物,被所有想夺黑龙的人追杀,被魂神殿当叛贼绞杀......“
林焰望着她颤抖的睫毛,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八岁那年,自己攥着微弱的月光蛾站在祠堂,族老们的冷笑像针一样扎进耳朵;想起母亲被拖走时,回头看他的眼神里全是血;想起阿月替他挡下那刀时,血珠溅在他脸上的温度。
“三天。“他轻声重复,反手握住幽瞳的手,“足够我学会控制这力量了。“
幽瞳的手指微微蜷缩,最终回握住他:“我帮你。“
夜风吹过深渊,卷着林焰的衣摆猎猎作响。
他站起身,衣料摩擦声惊飞了几只夜枭。
望着石梯顶端的星光,他摸了摸心口的封印,转身往出口走去——该是时候,让那些以为他是废柴的人,看看真正的噬魂黑龙了。
可刚踏出深渊,林焰的后颈就泛起凉意。
他几乎是本能地闪进左侧的密林,后背紧贴着老榕树粗糙的树皮。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三个提着魂灯的身影从石梯上下来,魂灯的幽绿光芒在林间晃动。
“蚀心大人说那小子在这附近。“为首的灰衣人压低声音,“法则波动被压了,但情绪波动总藏不住——那小子才多大?
父母双亡、被家族唾弃,心里肯定憋着股火。“
林焰的呼吸骤然一滞。
识海里,混沌影子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们用的是情绪追踪术。
你体内的噬魂法则会无意识吸收情绪,他们顺着这个痕迹找过来的。“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林焰闭紧眼睛,强迫自己回忆阿月昏迷时的脸——她睫毛上还沾着血,嘴唇发白,却在他耳边用口型说“快走“;回忆母亲被篡改记忆前,最后看他的那一眼,里面没有认出他的光,只有空洞的麻木;回忆父亲在牢里写给他的信,墨迹被泪水晕开,最后一句是“阿焰,要活“。
那些滚烫的情绪突然被按进冰窖。
他能感觉到体内翻涌的暗潮逐渐平息,像退潮的海,只余下最深处的冷静。
“怪了。“灰衣人的魂灯光芒暗了暗,“刚才还有若有若无的波动,现在怎么没了?“
“许是那小子藏得深。“另一个人啐了口,“蚀心大人要活的,咱们可不能弄出动静。
撤吧,明日再寻。“
脚步声渐远后,林焰才敢松开攥紧的拳头。
他的掌心全是汗,指甲在掌心里压出月牙形的红痕。
抬头望了眼被树冠割碎的星空,他低笑一声——原来连情绪都要藏得像块石头,这就是他的路么?
废弃古庙的断墙在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
林焰蹲在积灰的供桌后,望着自己泛着淡金的掌心。
噬魂黑龙的鳞片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条随时要破体而出的活物。
“试着引导情绪。“混沌影子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你之前吸收的绝望、悲恸,都是燃料。
现在把它们和法则之力缠在一起——“
林焰闭眼。
他想起地牢里母亲被抽离魂力时的呜咽,想起阿月替他挡刀时飞溅的血珠,想起族老们指着他鼻子骂“废物“时脸上的不屑。
这些情绪像火种,在他体内“轰“地燃起来。
有什么东西破壳了。
无形的波动从他掌心扩散开去。
庙外巡逻的魂神殿士兵突然顿住脚步,眼神变得空洞。
他们腰间的魂牌光芒渐弱,像被抽干的油灯,“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林焰睁开眼。
他的瞳孔里映着月光,却比月光更冷。
指尖轻轻划过供桌,木头表面立刻凝出细密的冰碴——这不是他的魂力,是法则之力在顺着情绪流淌。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我不是在控制法则,是法则在顺着我的情绪生长。“
就在这时,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道剑光划破夜空,像根银针刺破了古庙的寂静。
林焰本能地翻滚避开,却见那剑光在半空转了个弯,精准地钉在他方才所在的位置,在青石板上刺出个三寸深的洞。
“你,可是林氏血脉?“
清冷的声音从庙外传来。
林焰抬头,看见月光里站着个白衣人。
他腰间悬着柄残破的古剑,剑鞘上缠着褪色的红绳,剑身上还留着未干的血痕。
林焰的手指扣住腰间的短刃。
噬魂黑龙在识海里发出低吼,他能感觉到心口的封印在微微发烫——三天之期,才刚过了半日。
白衣人的目光扫过他的脸,突然眯起眼:“这双眼睛......和当年的林啸天,像极了。“
林焰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父亲入狱前,最后一次抱他时,也是用这样的眼神——带着点滚烫的希望,和藏得很深的悲怆。
“你是谁?“他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冷。
白衣人没有回答。
他抬手按住剑柄,残破的剑鞘发出“吱呀“一声。
月光落在他的眉骨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跟我走。“他说,“有些事,你该知道了。“
林焰的短刃已经出鞘三寸。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远处传来魂灯的响动——是蚀心的追兵去而复返?
还是另有其人?
夜风掀起白衣人的衣摆。
林焰望着他腰间的古剑,突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你父亲有位故友,腰间悬着柄断剑,剑鞘上缠着你奶奶缝的红绳......“
他的手指松了松。
“我凭什么信你?“他问。
白衣人沉默片刻,突然抬手。
一道血珠从他指尖滴落,落在古剑的断口处。
剑身骤然发出清鸣,一道虚影从中飞出——是条黑龙,正仰头发出无声的嘶吼,龙角上还沾着未干的血。
林焰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噬魂黑龙在疯狂震颤,像在回应某个跨越了岁月的呼唤。
“因为......“白衣人弯腰拾起古剑,转身走向庙外的夜色,“这柄剑,曾替你父亲挡过三刀。“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消失在月光里。
林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口的封印突然灼痛起来——三天之期,或许等不到了。
庙外,魂灯的绿光越来越近。
林焰握紧短刃,望着掌心若隐若现的黑龙鳞片,轻声说:“该来的,终究会来。“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那柄残破古剑的剑鞘上,红绳正随着夜风轻轻晃动,露出下面刻着的两个小字——“凌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