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流转,风沙漫卷。
象征着大明北疆门户的宣府城楼在画面中一闪而过,城头守军稀疏,旗帜懒散,全然不见蒙古骑兵的踪影。
显然,那位“威武大将军朱寿”扑了个空。
画面迅速切换,一座更为雄浑、也透着肃杀之气的城池轮廓占据了整个天幕——大同!九边重镇之首,大明抵御草原铁骑的最强盾牌!
洪武君臣的心,随着朱寿那支人数不多的“亲军”抵达大同城下,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所有人,包括龙椅上面沉似水的朱元璋,都死死盯着那缓缓洞开的城门。
城门甬道的阴影里,率先冲出一人!他顶盔贯甲,身披总兵大氅,正是镇守此地的最高武官,大同总兵王勋!
只见王勋脚步如飞,冲出城门洞的瞬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端坐马上的朱寿。
他甚至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等待朱寿下马或开口,就在距离朱寿马头尚有十余步远的地方,猛地一个急刹!
下一刻,这位统御数万边军、肩负帝国北门安危的堂堂总兵官,在洪武君臣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做出了一个让他们头皮炸裂的动作!
“噗通!”
王勋双膝如同被铁锤砸中,重重砸在城门外坚硬的黄土地上!尘土微扬。
紧接着,他上半身猛地向前伏倒,额头结结实实地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其用力之猛,态度之恭顺,仿佛他跪拜的不是什么“镇国公”,而是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
“臣!大同总兵王勋!叩见镇国公!国公爷一路鞍马劳顿,威震北疆,臣等翘首以盼,如盼甘霖!”王勋的声音透过天幕传来,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激动和毫无保留的臣服,响彻奉天殿!
“嘶——!”
殿内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比寒冬腊月的北风还要刺骨。
蓝玉抱着胳膊,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不知是嘲弄还是惊叹的“啧”:“好家伙!这头磕得……比见了圣旨都实在!这朱寿的威风,算是让老子开了大眼!”他这话,像冰锥子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朱元璋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死死盯着天幕中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王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边军…也姓朱(寿)了?!”无尽的寒意和一种江山彻底失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这位开国雄主。
太子朱标脸色惨白,身形晃了晃。朱棣则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大同总兵!这可是实打实的封疆大吏,手握重兵!竟也如此!朱寿的权势,已非“权臣”二字可以形容!
就在这压抑死寂、人人自危的时刻,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如同尖锐的哨音,划破了奉天殿的凝重。
“呵!”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晋王朱棡抱着双臂,斜倚在殿柱旁,脸上挂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讥诮。
他目光扫过天幕上大同城头那些在王勋带领下、对着朱寿队伍点头哈腰、战战兢兢的守军,又故意地、带着浓浓挑衅意味地斜睨了一眼站在武将队列前列的朱棣。
“三哥?”朱棣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老四啊,”朱棡拖长了调子,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殿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充满了煽风点火的味道,“瞧瞧!好好瞧瞧你这一脉‘后人’养出来的好狗!啧啧啧……”
他摇着头,手指点着天幕,“想当年,本王坐镇太原,节制边军,麾下儿郎是何等威武雄壮?令行禁止,铁骨铮铮!鞑子见了都得绕着走!可你再看看现在?”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天幕,语气中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这大同的兵,一个个缩头缩脑,对着个权奸谄媚得跟见了亲爹似的!哪里还有半分我大明边军的血性?软脚虾!一群没骨头的软脚虾!”
他猛地提高音量,矛头直指朱棣,也指向了那个权倾天下的“朱寿”所代表的未来,“不过嘛……也难怪!朝廷都被那朱寿祸害成筛子了,中枢糜烂,边军还能好得了?根子烂透了!从上到下,都烂透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带兵的‘熊’,源头在哪儿啊?嗯?”
这话,无异于当众扇朱棣的耳光!更是将朱棣未来子孙(在朱棡看来)统治下大明的衰败,赤裸裸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朱棣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股怒火直冲顶门,双拳在袖中紧握,指节发白。
他死死盯着朱棡,眼中寒光闪烁。若非在奉天殿上,若非父皇就在眼前,他几乎要当场发作!
徐达眉头紧锁,沉声道:“晋王殿下慎言!边军士气,关乎国本!天幕所示,乃未来之事,岂可妄加揣测,归咎于……”他本想说“归咎于燕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朱寿的“根”确实在朱棣这一脉。
朱元璋脸色铁青,朱棡的话虽然刻薄难听,却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他本就焦灼的心。
边军!连边军都如此不堪了吗?!他辛苦打下的江山,他寄予厚望的北疆铁壁,在未来竟堕落至此?!
就在奉天殿内气氛因朱棡的挑衅而剑拔弩张、朱元璋心头滴血之际,天幕的画面陡然剧变!
悠扬的号角声瞬间被凄厉尖锐的鸣镝声取代!
画面猛烈摇晃,镜头急速拉高!只见大同城北方遥远的地平线上,一道滚滚的、遮天蔽日的黄褐色烟尘线,如同咆哮的海啸般,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大同城席卷而来!
烟尘之下,是密密麻麻、如同黑色潮水般涌动的骑兵!
锋利的弯刀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狰狞的兽皮盔缨随风狂舞,伴随着沉闷如雷、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怖压力,透过天幕,狠狠压在了每一个观看者的心头!
“报——!!!”
一个浑身浴血、盔甲破碎的明军夜不收(侦察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同总兵府临时充作帅堂的院落,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疲惫而嘶哑变调:
“总兵大人!急报!鞑靼大元可汗的五万铁骑!距大同已不足百里!前锋……前锋已至三十里外!!”
“五万铁骑?!”
“大元可汗亲征?!”
天幕内外,同时响起一片惊呼!奉天殿内,饶是徐达、蓝玉这等久经沙场的宿将,脸色也瞬间凝重起来。五万草原精锐,这足以发动一场灭国级的大战!
大同总兵王勋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僵死,血色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他猛地看向依旧大马金刀坐在主位、正饶有兴致把玩着一把镶宝石匕首的朱寿,声音都变了调:
“国公爷!鞑靼主力倾巢而来!此地万分凶险!末将……末将恳请国公爷即刻移驾!速回居庸关内!末将定当率军死守大同,为国公爷断后!”
他的语气充满了焦急和恐惧,生怕这位活祖宗在大同掉一根汗毛。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跑!快跑啊!这是洪武君臣此刻共同的心声!他们无比希望朱寿这个祸害立刻夹着尾巴滚回关内!
然而,天幕中的朱寿,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下巴几乎掉在地上的反应。
他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猛地抬起头,那双一直带着点混不吝的眼睛里,骤然爆射出一种近乎狂热的、令人心悸的光芒!他“啪”地一声将匕首拍在桌上,霍然起身!
在所有人——包括跪在地上的王勋——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朱寿几步走到帅堂门口,一把抽出腰间那柄装饰华丽、更像仪仗的佩剑,朝着北方那烟尘漫天的方向,猛地一指!
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狂妄和不知天高地厚的笑容,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响彻整个院落,也穿透天幕,狠狠砸进奉天殿每个人的耳中:
“跑?!跑什么跑!王勋!”
他猛地回头,目光如电,死死钉在面无人色的王勋脸上,厉声喝道:
“点齐你的人马!给老子冲出去!迎战!把那什么狗屁小王子的脑袋,给老子拧回来当夜壶!”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奉天殿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朱元璋忘了呼吸,朱标忘了眨眼,朱棣忘了愤怒,徐达、蓝玉、耿炳文等宿将全都如同泥塑木雕!
连刚才还在阴阳怪气的晋王朱棡,也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溜圆!
让大同守军……放弃坚城,出关……主动迎战五万草原铁骑?!这已经不是荒谬了!这简直是让数万将士排着队去送死!是赤裸裸的屠杀令!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从天幕中朱寿那张狂傲的脸上移开,死死钉在了跪在地上的大同总兵王勋身上!
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
王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那双按在冰冷地面上的手,手背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凸,指关节因为用力攥紧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的泥土里!
抗命!快抗命啊!
兵变!现在就兵变!宰了这个疯子!
无数个念头在洪武君臣心中疯狂呐喊!
他们从未如此刻般,热切地盼望着一个将领能够违抗军令,甚至……拔刀相向!
王勋那攥紧的拳头,成了此刻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奉天殿内,落针可闻,只有无数道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
所有人的命运,似乎都悬在了王勋那即将做出的选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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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朱寿,现在有两个写作思路(看到这里的读者给一个建议):
其一,是继续对洪武时空隐瞒其身份,一直到宁王举兵造反,洪武时空的人们仍然支持着宁王再次发动靖难之役,夺回大明的江山。然后等抓住了宁王,朱元璋、朱棣已经认命大明河山就要被篡位的时候,再暴露出朱寿就是朱厚照这个事实。
其二,等应州之战一结束,就暴露朱寿的身份,然后开始写正德与文臣们的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