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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赵一树

    阳光渗进狭小的房间。

    清晨,虽然时间尚早却不得不醒来。

    躺在硬邦邦的旧床上的赵一树撑起身子。

    睡眼惺忪地揉着后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他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漫无目的地环视房间。

    用“简朴”来形容这个房间再合适不过。

    没有桌椅,只有一张破旧的床、挂在墙上的背包、几件衣服,以及手枪和突击步枪。

    赵一树的目光扫过这些物品,在屋内转了一圈确认时钟时间后下了床。

    拖着步子走向洗手台。

    这间屋子仅有两室———放着床的房间与配有淋浴、马桶、洗手台的另一间。

    他睡意朦胧地站在洗手台前,用少量冷水洗脸———

    因为需要注意控制水量避免浪费,水费可是很贵的。

    结束后回到卧室,取出背包里的便携军粮咀嚼起来。

    这是免费且能大量获取的物资,靠这些至少短期内不必为早餐发愁。

    赵一树吃完军粮,机械地完成晨间准备,背起背包走出门外。

    喧嚣声涌入耳膜,还有枪响。

    这里的清晨竟如此嘈杂,赵一树戴上捡来的耳塞隔绝噪音。

    他穿行在颓废的街道上。

    路旁倒伏着醉汉、瘾君子,偶尔可见尸体与交火现场。

    虽值清晨却阴暗潮湿的此处———是母城中的贫民窟。

    霓虹灯比阳光更频繁照亮地面的地带。

    赵一树在此长大。

    他的住所位于小巷深处的更隐蔽处,普通民众根本无法涉足。

    事实上门前常躺着流浪汉或尸体。

    但好处是远离闹市相对安静,更重要的是租金低廉。

    穿过曲折巷道来到主干道。

    空气稍显清新,人流量增多,治安也比小巷好些。

    赵一树轻叹着抬头。

    视线前方是反射着刺目阳光的摩天楼群。

    与周遭景象截然不同,这些与贫民窟割裂的市中心建筑,同属母城的一部分,彼处与此处却有着名副其实的天壤之别。

    他又叹了口气。

    这也难怪———赵一树早起奔赴的目的地正是市中心。

    行走间通讯器突然响起。

    脑海中浮现两个可能来电者:朋友,或是雇主。

    掏出设备查看联系人——是后者。

    赵一树虽以佣兵为业,但委托多来自有交情的组织或熟人介绍。

    偶尔也会有被称为“调停人”的势力发来邀约——这些掌控贫民窟与部分城区的权力者真实身份成谜,都市权贵、企业高管等猜测众说纷纭。

    毕竟赵一树从未直面过调停人,仅通过通讯器接收机械化的文字信息,连对方是男是女、老幼与否都无从知晓。

    这位委托人与赵一树已有两年半交集。

    对方自称吉普(显然是假名),曾是赵一树所居贫民窟的实际掌控者。

    因这层关系相识后,赵一树常接手其委派的高危任务。

    报酬丰厚却危机四伏,显然对方只把他当作可消耗的棋子,甚至更低等的存在。

    但持续不断的委托也意味着某种程度的信任。

    不过终究不是能完全托付的对象,清晨就要应付麻烦人物实在令人疲惫。

    赵一树带着些许烦躁按下接听键。

    “我不是说了电话要等中午之后吗?”

    一开口,赵一树便毫不掩饰不满地甩出这句话。

    但对方全然不在意,稍作道歉后便切入正题。

    “抱歉。关于报酬的事,我觉得必须尽早告知您。——其实要说的是这件事。”

    “嗯。”

    “委托人那边在报酬支付上有些推脱。虽然有种事到如今还这样的感觉......等谈判结束后就能解决,您看可以吗?”

    “.......要多久。”

    “如果对方不纠缠的话三天左右,最多一周。”

    “知道了。那无所谓。卡萨利亚的尸体处理呢?”

    “已经完成了。委托人想要那具尸体,可以移交吗?”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吧。而且果然干部里全是些脑子不正常的家伙。”

    “在这疯狂的世界里存活下来,并不断向上爬的家伙都是疯子。”赵一树苦笑着回应。

    “.......?这次的委托人并非都市官员,是企业的人。”

    赵一树原以为委托方是市政相关人士,没想到竟是企业背景。

    “居然是企业牵涉的案子?但卡萨利亚家族不是只碰过拉芙拉西亚这类东西吗?这样的话企业介入就很奇怪了吧?我还以为是治安恶化和市容问题,涉及都市内部利益链.......”

    “大体上确实如此。不过细节不便透露,只能说拉芙拉西亚的成分和结构牵扯到了企业方的利益——就这样。”

    “怎么,是制药公司?”

    “差不多吧。您现在有时间吗?作为延迟支付报酬的补偿,要不给您说明下事件来龙去脉?”

    “.......这种程度可抵消不了欠我的人情。”

    “哈哈我明白的。”

    在赵一树抵达目的地的途中,通话对象像消磨时间般讲述起事件始末。

    毒品能催生巨额利润。

    易制作、高利润,是犯罪组织的经典商品。

    卡萨利亚家族同样只是个从事毒品买卖的乌合之众。

    然而某天,他们突然开始贩卖名为“拉芙拉西亚”的新型毒品。

    这种药物成瘾性强、生产成本低廉,加之仅有卡萨利亚家族掌握制作技术,使得品质与价格都易于管控。

    虽是新兴势力,但诸多因素叠加之下,卡萨利亚家族在贫民窟展现出了惊人的扩张势头。

    但是。

    区区乌合之众获取如此暴利,并垄断市场,必然伴随着巨大风险。

    母城的权力结构极其复杂。

    市政官员与高层干部之下盘踞着大型企业,而稍低一级的位置则存在着“调停人”。

    调停人以下的支配体系更是诡谲莫测。

    不同区域或由帮派掌权,或由中小企业把控,情形各异。

    调停人充当着这些势力与市政高层、大型企业之间的联络纽带与缓冲剂。

    他们接受企业或官员委托,再将任务转包给佣兵。

    其职责就是串联上下阶层。

    而这次事件,正是制药公司通过调停人吉普接收委托后,再由吉普转交给赵一树执行。

    不过调停人的情报属于最高机密,赵一树并不知晓眼前这位代理人其实并非吉普本人,而是一位自称“南”的特工。

    赵一树从未与吉普直接对话,自然更未曾谋面。

    但这些本就不是他需要了解的事。

    听完叙述的赵一树轻笑着回应:

    “所以真相是——卡萨利亚家族并非自主研发了拉芙拉西亚,而是通过企业内鬼泄露了配方?”

    仅凭成分相似就认定企业会剿灭一个帮派实在牵强。

    同时也不相信新兴的卡萨利亚家族能独立研制拉芙拉西亚——他们既没有顶尖科学家,也不具备相关专业知识。

    如此想来,可能性便呼之欲出。

    比如制药公司研发新药的科学家,因担心成果被企业侵吞而私下贩卖数据;或是单纯的内部泄密;又或是家族在企业内部有内应。

    双方之间必定存在某种宿怨。

    拉芙拉西亚这种违禁药物的存在就是明证。

    对企业而言,研发投入数亿资金的核心技术遭窃无异于灭顶之灾。

    巨头们绝不会坐视不理,即便采取极端手段也势必要讨回公道。

    虽然拉芙拉西亚诞生的具体经纬与企业结怨的真相仍不明朗———吉普刻意回避这部分提问显然不打算作答———但赵一树确信自己的推测八九不离十。

    而对方的回应也印证了这点。

    “哈哈,正是。不过由于配方比例存在误差,倒还不至于构成重大威胁......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树,下次合作时也请多关照。”

    “明白。”

    树正是赵一树的代号。

    “啊.......”

    南这样说完,便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虽然觉得有些失礼,但南的地位更高,单方面切断通讯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少年——赵一树并没有在意,收起了通讯终端。

    由于通话时间稍长,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到目的地了。

    地点位于母城中心附近。

    道路铺设平整,行走的人们——无论是衣着、举止还是神情,都与贫民窟的人截然不同。

    路边的店铺也与贫民窟不同,没有露天摊贩,而是浮现着全息广告的干净场所。

    赵一树所走的街道前方矗立着一栋大楼。

    那就是目的地。

    由都市运营的教育机构——利理泰克学院的建筑。

    当然,赵一树是利理泰克学院的学生,同时也是个不受欢迎的存在。

    “唉.......”

    他叹了口气。

    利理泰克学院里聚集了都市或企业高管的子女、财阀后裔等,个个家境优渥,父母权势显赫。

    而赵一树一无所有。

    字面意义上———既无金钱也无父母,在贫民窟出生成长的赵一树确实一无所有。

    所以才会被讨厌。

    境遇与身份迥异的人同堂上课,自然会有人无法忍受。

    本就不该是赵一树待的地方。

    但赵一树通过普通入学考试来到了这里。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事实上,高昂的学费让他什么都买不起,甚至不得不靠那种——杀人的勾当来筹措学费。

    每天拼尽全力,学院生活也谈不上特别愉快。

    然而,赵一树怀揣着一个不合身份的梦想。

    单纯到极点的“想要幸福地活着”的愿望。

    平凡、简单,甚至可以说幼稚的愿望。

    对富裕阶层而言轻而易举,但对赵一树这样的贫困阶层、贫民窟出身者来说,赢得幸福难如登天。

    权力、物质、智力全面落后。

    起跑线天差地别,连向上攀爬都举步维艰。

    盲目拼命毫无意义。

    权贵们一时兴起就能轻易碾碎一切。

    所以必须增长智慧,学会生存之道。

    为了出人头地,为了获得平凡的幸福,赵一树摸索着最高效的努力方式——其结果就是进入利理泰克学院就读。

    幸运的是他天资聪颖,通过考试后成绩也名列前茅。

    但仅靠学**远不够,因为赵一树本就与众不同。

    学费捉襟见肘,还遭人厌恶。

    必须持续忍耐着努力下去,至少现在必须如此。

    “唉——”

    不知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赵一树为了熬过这一天,迈步走进了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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