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笑道:“倒是有不少人说我像三元公。”
那劳力见陈砚如此和善,又长得像三元公,胆子就大了起来,便追问:“大人也在朝为官,可曾亲眼见过三元公?”
他虽不识字,然常年在码头干活,知道那船上插着的旗子是官。
陈砚笑着摇摇头:“我官小。”
话未说完,劳力便自发补全了后面的话。
小官见不着三元公那样的大官。
这位大人出行,身边只跟了四人,比不得他们县老爷出门的派头,官儿怕是比县太爷更小。
三元公就不同了,听闻官当得比县太爷更大,出门的派头定然也更大,这位大人定然是见不着的。
不过正月里总要说些吉祥话,何况这位大人还让他挣了钱。
劳力就宽慰陈砚:“大人瞧着年纪不大,往后定然也会当大官。”
陈砚心情颇好道:“那就借老哥吉言了。”
劳力见陈砚全然没有其他官老爷的架子,越发觉得与他亲近,又是主动帮着找了辆牛车过来,还帮着陈砚与那牛车讲价,定要其少收几个大钱。
眼见价格压不下来,劳力急得与那车夫道:“你瞧瞧这位大人长得是不是像三元公?看在三元公的面上,你少挣三个大钱也不行?”
那车夫便抬眼看去,盯着陈砚仔细看了会儿,惊奇道:“真跟三元公的画像一样嘿!”
劳力就道:“看在三元公的面上,你少挣三个大钱也不行?”
“那肯定能!”
车夫笑呵呵道:“外头冷,大人您先等等,小的先把箱子都放在车上。”
陈砚笑着道了谢,就要去帮忙,陈老虎将他往后一挡,自己上前便帮着搬箱子。
一个个箱子上了牛车,车夫便让几人围坐成一圈。
见车夫牵着牛往前走却不上车,胡德运便问了一句,那车夫不好意思道:“东西多了车子重得很,咱家这头是老牛了,太重了拉不动。”
说完摸摸老黄牛的头,眼底颇为不舍。
陈砚便道:“我们不急,您慢些也不妨事。”
车夫这才放心,牵着牛往东阳府的方向而去。
待牛车离开,劳力转身要再去干活,发觉衣服里鼓鼓的很是硌人,他伸手一摸,竟是一小块碎银子。
当即想到陈砚说到:“天冷,早些收工回去陪陪老人孩子。”
劳力转头看去,早已看不见牛车。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资治尹兼松奉知府陈砚陈三元归乡了,速去通报!”
劳力再看向远处,就见几人陆续从旁边的屋子出来,瞧见他刚刚搬货的船后,神色慌张地整理帽子,翻身上马就狂奔而去。
劳力再看向手心躺着的碎银子,终于反应过来,刚刚雇他搬货的就是陈三元!
震惊,狂喜。
将银子往衣服里一塞,就冲到其他劳力跟前,兴奋道:“陈三元知道吧?咱跟陈三元说上话了!”
其他劳力压根不信,还笑道:“我每日回家经过那书肆,都能与陈三元说话。”
那劳力亢奋道:“陈三元归乡了,我刚刚搬货的那艘船就是三元公的!你们瞧瞧那官旗!”
众劳力哪里看得懂什么官旗,任凭那劳力如何说都不信。
那劳力满心欢喜无人相信,当即也不等活儿了,转头往家跑,他给家人说去……
正月的镇江虽比京城好些,依旧冷得厉害,路上都是拿着东西走亲访友的人,很是热闹,牛车被挤着走得极慢,陈砚便与那车夫聊起家常。
车夫起先还很局促,过了会儿发觉陈砚此人极和善,渐渐就放开话匣子,将自己家里孩子调皮捣蛋的趣事都说了。
正聊得起劲,前方突然响起锣鼓声,还有衙役们的高喝:“肃静!回避!”
车夫便知是官员出行了,心里嘀咕大过年的怎的这些个大官也不歇着,就拽着牛车往旁边躲。
因牛车太重,老黄牛转弯时很慢,眼看那仪仗越来越近,他急了,扬起鞭子就往老黄牛身上抽:“快走,莫要挡了官老爷的道!”
老黄牛果然比之前快了些,很快走到路边,可后面的牛车还没摆过来,正挡着道呢。
路两边的人又多,牛不好往前。
车夫便越发着急起来,又怕撞着人,不敢往老黄牛身上使鞭子,只得抓着牛鼻子往前拽。
见其又急又慌,牛车上的陈砚道:“老哥不必惊慌。”
说着就下了牛车,站到路中间
陈老虎等人见陈砚下了牛车,也纷纷跟着下去,站在其身后。
那仪仗越来越近,行人早已将路让出来,却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人领着四人还站在路中间,就有人大声提醒道:“挡道要挨板子的!”
陈砚却充耳不闻。
有人着急,就有人幸灾乐祸:“真是读书读傻了。”
就在一片吵吵嚷嚷中,举“回避”牌的衙役已到了陈砚面前,当即就是一声怒喝:“府台大人出行,何人胆敢挡道?”
胡德运朗声道:“这位乃是三品资治尹兼松奉知府。”
此话一出,众衙役当即脸色大变,赶忙跑到中间的官轿旁边低声嘀咕了几句,轿子里的人赶忙道:“落轿!”
落轿、压轿,轿帘子被拉开,一个甲字脸的官员从轿子里出来,快步走上前,仪仗衙役们纷纷让开道,那官员大步走到仪仗前方,不动声色地打量陈砚。
见陈砚一身粗布长衫,作书生打扮,浑身却透着一股书生不曾有的沉着大气,当即便笑着问道:“这位可是三元公?”
陈砚笑着拱手,道:“正是。”
四周百姓连连抽冷气。
这位竟就是他们镇江的三元公!是下凡的文曲星!
那官员“哎呀”一声,笑道:“本官乃是镇江府知府黄葵,听闻三元公要归乡,早早便派人在码头等候,奈何他们光顾着烤火,竟未瞧见三元公的官船靠岸,本官有失远迎,还望三元公恕罪。”
论官职,二人皆是知府,陈砚又兼任三品资治尹,比黄葵的官阶要高,黄葵要行下官礼,可黄葵资格比陈砚老,加之陈砚如今虽身负要职,终究还是地方官,何况开海如何还未可知,黄葵便不愿在陈砚面前低头,便始终称呼陈砚三元公,如此一来,也就避开了官职官阶。
不过这该有的重视是必不可少的,毕竟这位三元公还年轻,将来再入中枢也未尝不可,黄知府是万万不肯怠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