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谓熊的棋局在北莽悄然展开，叶红鱼的杀意在裁决殿内静静沉淀。
整个大唐后宫，乃至整个天下，都因为李璘那一番“养蛊宣言”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暗流之中。
然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璘本人，却又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了。
甘露殿内，依旧是那般奢华。
李璘懒洋洋地靠在龙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方晶莹剔透的玉如意，眼神里却透着几分意兴阑珊。
*“争，都给朕狠狠地争。可这争来争去，怎么还是这么慢？”*
他内心的想法是这样的。
徐谓熊的计划，太大，也太慢。等到北莽那只小老虎被她养肥，再送到自己面前，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
叶红鱼的杀戮，虽然直接，但总杀些南疆土著，也没什么新意。就像一道菜，吃多了总会腻。
至于后宫里其他那些女人搞的小动作，在他看来，更是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上不了台面。
“没意思，真没意思。”
李璘打了个哈欠，随手将那价值连城的玉如意扔到了一边，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大殿之下，侍立在一旁的司马懿眼观鼻，鼻观心，身体微微一颤。
他最怕的，就是陛下觉得“没意思”。
因为这位神魔般的天帝一旦觉得无聊，就总会想出一些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颤抖的“新乐子”来。
而他作为陛下手中最称手的“工具”，每一次，都得绞尽脑汁，去满足陛下的“趣味”。
司马懿的脑子飞速地转动着。
离阳已灭，南疆已平，后宫的争斗也进入了潜伏期。天下看似已经没有能让陛下提起兴趣的敌人了。
但……真的是这样吗？
司马懿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精光。
他想到了那些在离阳覆灭后，一个个吓得如同鹌鹑一般，拼命向长安上贡称臣的周边藩属国。
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
一个绝妙的，足以让陛下玩上几十上百年，甚至更久的“游戏”，在他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陛下。”
司马懿向前一步，恭敬地跪伏在地，他那特有的阴冷嗓音在大殿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臣，有一计，或可为陛下解忧。”
“哦？”李璘耷拉着的眼皮抬了抬，总算来了点兴趣，“说来听听。要是不能让朕满意，你知道后果。”
*“这老狐狸，总能在朕最无聊的时候，给朕找出点乐子来。希望这次别让朕失望。”*
“臣，不敢。”司马懿将头埋得更低了，“陛下，如今离阳覆灭，天威浩荡，四海之内，无不臣服。周边那些藩属小国，更是日夜惶恐，生怕我大唐天兵降临，步了离阳的后尘。”
李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重点。朕不想听这些废话。”
“是。”司马懿心中一凛，立刻切入了正题，“臣以为，这些藩属国，如同一盘散沙，虽不足为惧，但若任由其发展，百年之后，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离阳，第二个北莽。与其日后费心征讨，不如现在，就将他们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
“玩弄？”李璘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感兴趣的弧度，“怎么个玩法？”
司马懿感受到了李璘情绪的变化，心中大定。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陛下，臣请陛下下一道神旨，为天下万国，重定尊卑！”
“仿我大唐官制，将所有藩属国，划分为一等国、二等国、三等国，乃至不入流的末等国。”
司马懿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凡一等国，可享与我大唐通商之便利，可得我大唐军备之援助，更可拥有……征伐、吞并二等国之权力！”
“凡二等国，则可征伐、吞并三等国。”
“以此类推，层层递进！让他们，为了更高的‘品阶’，为了我大唐赏赐的利益，自相残杀，永无宁日！”
“如此一来，我大唐不费一兵一卒，只需高坐于九天之上，看他们这些蝼蚁互相撕咬。今日你吞并我，明日他吞并你。不出百年，这些所谓的国家，便会在无休止的内耗和征伐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届时，陛下只需派一小吏，便可将那些早已民生凋敝、国力耗尽的土地，尽数纳入我大唐版图！”
整个甘露殿，一片死寂。
只有司马懿那阴冷而又狂热的声音，在久久回荡。
这已经不是计谋了。
这是阳谋！
一个将整个天下都当成斗兽场，将所有国家都当成蛊虫，让他们在自相残杀中走向灭亡的，最恶毒，最残忍的阳谋！
李璘静静地听着，他脸上的慵懒和无聊，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变态的兴奋和愉悦。
*“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这才是朕想要的游戏！什么后宫争斗，跟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国王、大汗，为了朕随手扔下的一根骨头，就打得头破血流！让他们为了一个所谓的‘一等国’名号，就将自己的国家和子民，都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场景，光是想一想，就让朕兴奋得发抖啊！”*
*“司马懿！你真是朕的知己！朕的解语花啊！”*
“好！”
良久，李璘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巴掌重重地拍在龙案之上，发出一声巨响。
“好一个万国分阶，自相残杀！”
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找到了新玩具的，孩童般的喜悦和残忍。
“此事，就这么定了！”
他走到司马懿的面前，亲手将他扶了起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赞许。
“此计，虽恶在当代，却是功在千秋！”
司马懿受宠若惊，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能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分。”
“哈哈哈！”李璘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朕就全权交给你去办！朕给你最高之权限！鸿胪寺，兵部，户部，所有相关衙门，皆由你调遣！朕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这天下所有的国王，都跪在朕的脚下，乞求朕给他们一个‘品阶’！”
“臣……领旨！”司马懿重重地叩首在地，那张阴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得偿所愿的，无比狰狞的笑容。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司马懿，将不仅仅是大唐的锦衣卫指挥使。
他将成为这天下万国的“定品官”，成为那个手握所有小国生杀大权的，幕后黑手！
这份权力，这份荣耀，让他感到无比的痴迷。
李璘看着跪在地上的司马懿，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
*“去吧，我最忠诚的狗。去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吧。朕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场好戏了。”*
司马懿缓缓退出了甘露殿，当他转身走出殿门的那一刻，长安城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却丝毫驱散不了他身上的阴冷。
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构思那份即将震惊天下的诏书。
他的第一步，就是立刻派遣大唐的使者，携带诏书，奔赴四方。
他要让那些国王们知道，新的时代，来了。
一个由大唐，由他身后的那位神武天帝，主宰一切的时代。
而他们，要么成为这场新游戏里的棋子，要么，就成为被碾碎的尘埃。
没有第三种选择。
长安的诏令，如同长了翅膀的死神，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向了大唐周边的每一个国家。
当那份用最华丽的辞藻，书写着最冰冷规则的烫金诏书，被大唐的使者，在各国朝堂之上，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宣读出来时。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西域，龟兹国。
年迈的龟兹王，听着大唐使者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宣读，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葡萄酒染红了名贵的地毯。
“将……将天下万国，分为九品？一……一等国，可……可征伐二等国？”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不是傻子，他瞬间就明白了这道诏书背后那恶毒的用心。
这是要让他们西域三十六国，自相残杀啊！
大唐，甚至不需要出动一兵一卒，只需要坐在长安城里，看着他们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品阶”，打得血流成河，国破家亡！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一名年轻的龟兹将军，愤怒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父王！这大唐皇帝，把我们当成什么了？猪狗吗？我们跟他们拼了！”
“住口！”龟兹王猛地一声怒喝，吓得那将军一个哆嗦。
拼了？拿什么拼？
离阳王朝，传承三百年，拥兵百万，疆域辽阔，不照样被大唐旬月之间就给灭了？
他龟兹国，全国上下，算上老弱妇孺，也不过十几万人。拿头去跟人家拼？
“使者大人……”龟兹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几乎是爬到了大唐使者的脚下，“我龟兹，愿臣服！愿臣服啊！不知……不知我龟兹，可……可被定为几等国？”
大唐使者厌恶地看了一眼这个毫无尊严的国王，冷冷地说道：“品阶，不是你们自己能问的。陛下有旨，诏书下达一月之内，所有藩属国君，必须亲自，或派遣身份最尊贵的使臣，携带国书与贡品，前往长安，觐见天颜，恭听‘定品’。”
“若逾期不到者……”使者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视为，叛逆。”
“叛逆”两个字，像两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了所有龟兹君臣的心上。
他们想到了离阳的下场，想到了南疆拜月教的下场。
“去！马上去！”龟兹王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对着下面的人嘶吼道，“把国库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派……派太子！不！朕要亲自去！朕要亲自去长安，叩见天颜！”
同样的场景，在西域，在南疆，在东海之滨，在北方的草原部落里，不断上演。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那些曾经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以为大唐灭了离阳之后，会休养生息，暂时顾不上他们的国王们，彻底绝望了。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大唐天帝的野心，远超他们的想象。
他要的，不是臣服。
他要的，是主宰！是彻彻底底的，将所有人的命运，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绝对的主宰！
一时间，通往长安的各条官道上，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
一队队悬挂着各国旗帜的使团，带着满车的金银珠宝，美女香料，如同奔丧一般，向着那个世界的中心，那个决定他们未来命运的城市，疯狂涌去。
有的小国，甚至倾尽了国库，只为了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定品”大会上，为自己的国家，争得一个稍微好一点的下场。
整个天下，都因为这一纸诏令，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疯狂和恐慌之中。
……
长安，凤仪宫。
徐谓熊静静地听着手下密探从各地传回来的情报，那张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她那放在桌案下的手，却早已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好一个司马懿！好一个李璘！我以为我的棋局已经够大了，没想到，他们直接掀了棋盘，要重新制定游戏规则！”*
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司马懿的这个“万国分阶”之计，其狠毒，其宏大，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更让她感到心惊的是，这个计划，竟然与她那个“扶持北莽，养虎为患”的计划，不谋而合，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互补！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他是在默许，甚至是在鼓励我吗？他看穿了我的计划？还是说，这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徐谓熊第一次，对自己那引以为傲的智慧，产生了一丝怀疑。
在那个神魔般的男人面前，她感觉自己所有的算计，都像是透明的一样。
但很快，她就将这丝动摇，给强行压了下去。
*“不！不能自乱阵脚！不管陛下是怎么想的，这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既然给了我一个更大的舞台，那我就要在这上面，跳出最华丽的舞蹈！”*
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陛下制造了混乱，而混乱，就是阶梯！”
“传我命令，让褚禄山他们加快速度！我要北莽，在长安的‘定品’大会结束之前，就出现一个统一的声音！我要让陛下看到，我徐谓熊，有能力为他，掌控一个‘一等国’！”
……
裁决殿。
血池之中，叶红鱼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她听完宫女的禀报，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仿佛对此事，毫不在意。
但那血池之中，却因为她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杀气，而翻腾起了无数细小的气泡。
*“分品阶？真是麻烦。一群蝼蚁，还需要分什么三六九等？不听话的，杀了便是。”*
她的想法，一如既往的简单直接。
*“不过，既然是陛下的游戏，那我，就是这个游戏里，唯一的执法者。”*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一定会有的，一定会有不自量力的蠢货，不满意自己的‘品阶’，想要挑战陛T下的规则。到那时，就是我出场的时候了。”*
她已经能预感到，一场盛大的杀戮，即将在等着她。
这让她体内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来人。”
“娘娘。”
“去告诉司马懿，就说本宫的剑，已经很久没有饮血了。让他把那些最可能闹事的国家名单，给本宫抄录一份。”
“是，娘娘。”
……
就在长安城内的几位主角，都因为这道诏令而开始各自布局的时候。
长安城外，官道之上。
一支来自西域小国“于阗”的使团，正艰难地前行着。
为首的，是于阗国的老相国，他看着远处那巍峨的，如同巨兽一般盘踞在地平线上的长安城轮廓，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他知道，自己这一去，便是将整个国家的命运，都交到了那个喜怒无常的魔王手中。
是生，是死，皆由人一念而决。
这种无力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就在他的身后，无数支来自不同国家的使团，也正怀着同样的心情，汇入这股涌向长安的洪流。
他们就像一群即将被送上祭台的羔羊，眼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长安，这座昔日万国来朝的荣耀之都。
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座决定天下命运的，审判之城。
鸿胪寺，大唐专门负责接待外宾和处理藩属国事务的衙门。
往日里，这里虽然也算繁忙，但大多是迎来送往，一派和气。可如今，这里却变成了一个比长安东西市还要喧嚣、还要混乱的角斗场。
来自天下各国的数百名使臣，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被一股脑地塞进了这座并不算大的官署之中。
他们语言不通，习俗各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脸上那几乎一模一样的焦虑和恐慌。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正悠闲地坐在鸿胪寺的正堂里，品着上好的香茗。
司马懿。
李璘将接待万国使臣，并初步拟定“品阶”的权力，完全交给了他。
此刻的他，看着下面那些乱糟糟的，曾经在自己国家作威作福的王公贵族们，眼中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肃静！”
一名锦衣卫千户厉喝一声，身上那股子血腥煞气，瞬间让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使臣都噤若寒蝉，惊恐地看着堂上那个面色阴柔的男人。
他们来长安之前，就已经打听过了。眼前这位，就是那个权倾朝野，能止小儿夜啼的锦衣卫指挥使，司马懿！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司马懿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双如同毒蛇般的眼睛，缓缓地从每一个使臣的脸上扫过。
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一样，从里到外，一片冰凉。
“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良久，司马懿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咱家奉陛下旨意，在此接待诸位。陛下的诏书，想必各位都已经清楚了。咱家也就不多废话了。”
他拿起桌上的一本名册，淡淡地说道：“这几日，咱家会依次召见各位，了解一下你们各国的情况。比如，国土几许，人口几何，兵力几多，以及……能为我大唐，贡献几何。”
最后那句话，他说的意味深长。
所有使臣的心，都猛地一沉。
他们知道，戏肉来了。
这所谓的“了解情况”，不就是赤裸裸地让他们报价吗？
“好了，今日天色已晚，诸位先在鸿胪寺偏院歇息。明日一早，从西域的疏勒国使臣开始。”
司马懿说完，便转身走入了后堂，留下了一院子面面相觑，心思各异的使臣。
短暂的安静之后，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办？怎么办？这司马懿，摆明了是要我们拿钱买‘品阶’啊！”
“可我们国家小，国库里根本就没多少钱财，这可如何是好？”
“我听说高昌国这次带了三百名美女过来，准备全都献给大唐皇帝！”
“三百名？天呐！我们全国的美女加起来，都凑不齐这个数！”
恐慌和绝望，在人群中蔓延。
但也有一些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们悄悄地拉拢着鸿胪寺的官员，甚至是负责打扫的杂役，不惜血本地塞上金珠，只为了能打探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比如，司马大人的喜好是什么？比如，哪位娘娘在陛下面前最说得上话？
整个鸿胪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名利场。
尊严、礼仪，在国家存亡的巨大压力面前，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
夜，深了。
鸿胪寺的一间偏僻客房内。
两名使臣，正相对而坐，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他们一个是来自西域“莎车国”的王子，另一个则是来自其邻国“姑墨国”的相国。
这两个国家，世代为敌，积怨已久。
“姑墨相国，明人不说暗话。”莎车王子率先打破了沉默，“这次定品，我们两国，必定会有一个，被划为另一个的‘猎物’。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们联手，如何？”
姑墨相国冷笑一声：“联手？王子殿下说得轻巧。我们两国，谁当一等，谁当二等？”
莎车王子脸色一滞。
这才是最根本的问题。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两人同时警惕地站了起来。
“谁？”
“两位大人，我家主人有请。”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你家主人是谁？”
“我家主人，姓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