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半岛酒店,吉地士餐厅。
整个餐厅被清空了。
门口,一边站着王虎派来的人,西装笔挺,腰间鼓起,眼神像鹰。
另一边,是几个金发碧眼的美国人,穿着便服,手腕上的表盘很大,耳朵里塞着透明的耳机线。
两拨人隔着三米宽的走廊,互相审视,没有人说话。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火药味。
陈山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面前只放了一杯清水,水面平静,映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灯火。
餐厅的门被推开。
港督的高级私人助理哈特,躬着身,引着一个美国人走进来。
他挥了挥手。
哈特立刻停住脚步,和其他随从一起,退出了餐厅,把门轻轻带上。
独自一人,走向陈山。
他穿着一套深色的手工西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看过世界的起落。
基辛格在陈山对面坐下。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夜景。
“陈先生,香港的夜景,很有活力。”
基辛格开口,语调平缓,像一个来香港旅游的大学教授。
“我年轻时,读过一些东方的典籍。”
陈山拿起水杯,没有喝。
“博士,您在一九七二年,陪同尼克松总统,为中美两国人民的友谊,开启了新篇章。”
陈山的声音很平静。
“这份友谊,源远流长。”
“那一次,改变了世界。”
他放下水杯。
“我想,您这次来,不是为了和我探讨历史的。”
陈山放下水杯。
他看着基辛格。
“我想,您今晚过来,不是为了和我探讨《道德经》的。”
基辛格的嘴角,出现一丝弧度。
他点头。
“我的时间很宝贵,陈先生的时间,想必也是。”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陈先生的财富,令人印象深刻。”
“无论是来自一百年前的‘太平天国’,还是来自别的地方。”
“但它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基-辛格的目光,落在陈山的脸上。
“布雷顿森林体系刚刚瓦解,全世界的货币都在动荡,这笔钱出现了,它精准地做空了美元、英镑。”
“中东石油危机爆发,全球工业停摆,这笔钱又出现了,它在石油期货市场上,赚走了天文数字的利润。”
“每一次,都踏在全球局势最关键的节点上。”
基辛格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份研究报告。
“我们不在乎这笔钱,在一百年前姓什么。”
“我们只在乎,它的现在,和它的未来。”
“它会不会,威胁到美国的利益。”
陈山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只是一个商人。”
过了几秒,陈山开口。
“追逐利润,是商人的本能。”
“至于时机,”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或许只是运气。”
“运气?”
基辛-格笑了。
他靠回椅背上。
“在德国,收购库卡机器人。”
“在美国,收购仙童半导体的研发部门,收购德州仪器的光刻技术。”
“然后,拿着这笔钱,飞到东京,试图联合日本的工业巨头,建立一个独立于美国之外的技术联盟。”
基辛格的眼神,变得锐利。
“一个独立于美国技术体系之外的联盟。”
“陈先生,这也是运气吗?”
餐厅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声音。
“陈先生,我们不是在谈运气。”
基辛格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们是在谈秩序。”
餐厅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窗外的璀璨灯火,似乎也失去了颜色。
他看着陈山,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学生。
“SEC的调查,只是一个开始。”
“大卫·鲍伊是个优秀的律师,他可以用程序正义,把官司拖上几年。”
“但那没有意义。”
“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支钢笔,在餐巾纸上,写下几个字。
仙童,库卡,德州仪器。
“这些,都是美国的核心资产。”
基辛格把那张餐巾纸,推到陈山面前。
“现在,我给陈先生一个最终的解决方案。”
“亚洲发展基金会,必须在七十二小时内,将这些在美国收购的全部资产,自愿转让给一家由我们指定的信托基金。”
这句话,他说得云淡风轻。
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
陈山看着那张餐巾纸,没有伸手去拿。
基辛格继续说。
“作为交换。”
“美国政府,将‘永久性暂停’对基金会所有资金来源的调查。”
“你的律师,你的经理人,你的所有团队,都可以安全地离开美国,回到香港。”
“SEC的案子,会不了了之。”
基辛格看着陈山的眼睛。
“陈先生,这不是一个谈判。”
“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你建立的那个所谓‘亚洲发展基金’,可以继续存在。”
“你可以去投资东南亚的港口,可以去中东买油田。”
“我们甚至可以,在世界银行的框架下,和你们合作。”
基辛格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像是在给出一个慷慨的恩赐。
“只要,你们的技术联盟,停在图纸上。”
“只要,你们的研发中心,建在沙滩上。”
“只要,你们的钱,永远是钱。”
“而不是变成挑战现有秩序的武器。”
陈山的目光,从那张餐巾纸,移到基辛格的脸上。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震惊。
他的表情,和刚坐下时,一模一样。
“如果我说不呢?”
陈山问。
基辛格的身体,再次前倾。
他的手,按在那张写了字的餐巾纸上。
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温和都消失了。
只剩下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志。
“那么,陈先生。”
“你和你的基金会,将成为整个西方世界的敌人。”
“你的每一笔资产,都会被冻结。”
“你的每一笔交易,都会被审查。”
“你的合作伙伴,会离你而去。”
“你的律师,救不了你。”
“你背后那个叫‘大卫·鲍伊’的人,也救不了你。”
他停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我们就是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