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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炼话音未落,他身旁剩下的三名锦衣卫也同时“呛啷”一声,拔出了各自的绣春刀。
四柄沾染过无数亡魂的利刃,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出死亡的光芒。
那光芒配上沈炼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怖杀气,终于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疯狂的监生头上。
他们,冷静了下来。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爆发出的是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巨大的哗然。
“杀人了!!”
“锦衣卫在国子监杀人了!!”
一名监生指着王梓轩的尸体,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不敢置信。
圣贤之地,翰墨之乡,竟然见了血!而且死的是一名士林闻名的监生!
剩下的五十七名殉道派,在极致的恐惧与愤怒的驱使下,反而做出了一种矛盾的举动。
他们不敢再上前一步面对那四柄饮血的凶器,但他们也没有散去,而是尖叫着,呼喊着,将沈炼四人和被护在中间的徐光启团团包围,堵住了藏书阁所有的出口。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朝廷鹰犬,屠戮文胆!天理何在!”
他们用尽了毕生所学,用最恶毒,最刻薄的言语咒骂着眼前的凶手。
他们要用这种方式,将事情闹大,闹到无法收场!
他们要用王梓轩的血来向天下人证明,当今朝廷已经走上了一条与天下读书人为敌的邪路!
混乱中,无人注意到,一名平日里负责在国子监洒扫,机灵无比的小太监,早已在王梓轩倒下的那一刻便悄无声息地溜出了人群。
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路狂奔,冲出国子监,朝着那座红墙黄瓦的禁城直奔而去。
……
紫禁城,乾清宫。
朱由检正在批阅奏折。
他面前的奏疏,堆积如山。
近些日子的奏折,大部分都是弹劾他“不务正业,崇尚淫巧”。
皇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王承恩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不好了!国子监出大事了!!”
王承恩用最快的语速,将国子监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禀报了一遍,从监生围攻到徐光启遇险,再到锦衣卫拔刀王梓轩毙命,最后到此刻双方的僵持,无一遗漏。
听完禀报,朱由检没有像王承恩想象中那样暴跳如雷,也没有惊慌失措。
他异常平静地直起了身子。
随着他这个轻微的动作,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座大殿,让所有侍立的太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丝声响就会引来雷霆之怒。
朱由检的目光垂下,像是看着手中的玉镇纸,又像是在审视着自己的整个江山。
徐光启。
那是他亲自从故纸堆中寻回的明珠,是他用来撬动这腐朽帝国的杠杆,是他向天下竖起的一面旗帜。
而现在,居然有人想折断这面旗。
在京师,在他的眼皮底下!
这群自诩圣贤门徒的腐儒,难道真的以为,皇帝拔擢重用一个臣子,仅仅是欣赏他的才华吗?
皇帝用谁,谁就代表着皇帝的意志。动皇帝的人,就是忤逆皇帝的意志!
好。
好得很。
皇帝从御案后走了出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牵……马……来!”
“朕,亲自去!”
“调禁军骑兵三百,随朕出宫!”
……
京师的午后,本是宁静的。
但这宁静,被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彻底撕碎。
三百名禁军铁骑,盔明甲亮,杀气腾行。
他们是皇帝精挑细选出的锐士,装备着最新式的板甲和马刀,三百铁蹄踏在京师坚硬的石板路上,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发出的巨响。
百姓们惊恐地向街道两旁退避,他们看到了那迎风招展的龙旗,更看到了,在那支铁骑洪流最前端,那个身着明黄日常龙袍,面沉如水,眼神冷得像要杀人的年轻骑士。
是皇帝!
皇帝亲领禁军,出宫了!
当那面明黄的龙旗出现在国子监门口时;当那股钢铁洪流以无可阻挡之势冲开大门,涌入彝伦堂前的空地时。
所有监生的鼓噪、叫嚣、咒骂,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他们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掐住了脖子,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发不出来。
所有人呆呆地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看着那尊策马而来的马上杀神。
三百铁骑在进入空地后,如利刃破水般向左右两翼迅速散开,高效地将整个空地包围得水泄不通。
朱由检策马缓缓地行至场中。
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他看到了惊魂未定,却依旧挺立着的徐光启,看到了那四名浑身是伤,却依旧如标枪般护在老人身前的锦衣卫,看到了地上那滩已经开始凝固的血迹,和旁边王梓轩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最后,皇帝的目光落在了那五十七张由愤怒癫狂转为极致的恐惧与煞白的面孔上。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慰问徐光启,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那个单膝跪地一手扶着刀,满脸是血的锦衣卫沈炼的身上。
皇帝开口了。
声音冷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问的,却是他身边的禁军统领,周全。
“周全。”
“臣在!”周全面甲下的声音,声如洪钟。
“企图谋杀朝廷大员,围攻钦差护卫,按我《大明律》,该当何罪?”
周全心领神会。
他催马上前一步,目光如电,扫过那五十七名抖如筛糠的监生,用足以让整个国子监听到的声音厉声喝道:
“回陛下!依《大明律·贼盗》篇,凡谋杀朝廷命官者,主犯,凌迟处死,抄没家产,家族三代之内,不得科考,男丁流三千里!从犯,斩立决!知情不报、同声附和、聚众滋事者,杖一百,流两千里,永不叙用!”
这番话如一盆刺骨的冰水,从五十七名监生的天灵盖直灌而下,瞬间浇灭了他们所有的气焰与侥幸。
他们彻底懵了。
盛怒之下,几乎每个人都下意思的以为法不责众,他们是读书人,是文胆,皇帝无论如何都会投鼠忌器。
错得离谱!
那五十七名监生的腿肚子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一个接一个地瘫软在地。
皇帝手中的马鞭在那具尸体上空,轻轻一点。
“这个,是主犯。”
然后,他的马鞭缓缓抬起,仿佛阎罗殿里勾勒生死的判官笔,指向了那瘫倒在地的五十七人。
“余下的,全是同谋及从犯。”
“既然律有明文,那就……全部依法执行。”
皇帝平淡地说着,像是碾死几只蚂蚁般随意。
“拿……人!”
“不!!”
“陛下饶命啊!!”
“我等……我等只是在一旁附和,并未动手啊!陛下明察!!”
求饶声、哭喊声、辩解声、屎尿失禁的骚臭味,瞬间充斥了整个空地,将这圣贤之地变成了一个丑陋不堪的屠宰场。
但,没有人理会他们。
禁军士卒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他们动作干脆利落,将那五十七人一一捆绑,用破布堵上嘴,像拖死狗一样一个一个地拖走。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只有血腥的高效。
当空地上再次恢复死寂时,朱由检策马缓缓行至空地中央,他环视着周围所有噤若寒蝉的教习、监丞,以及那些躲在远处,吓得面无人色的监生。
皇帝的声音在空荡的国子监上空回响。
“朕今日在此,不止是说与尔等听,更是要昭告于天下!”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子刻在所有人的骨头上。
“朕所护之人,谁触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