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让沈月柔脸色骤变。方才那装腔作势的哭态顷刻消散,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后,想寻小翠求证,却猛地想起——小翠早已被她赶了出去。
她僵硬地扯出一个笑:
“我、我当然记得呀。”
易知玉面露疑惑:
“那你为何……”
沈月柔急忙抢过话头:
“我这不是想着……毕竟兄妹一场么?”
她眼珠飞快一转,又补上一句:
“而且从前我年纪小,性子是刁蛮了些,不懂事。如今我长大了,自然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了,所以才想着,可以和二哥的关系亲近一些。”
话音落下,她自己都觉得这话苍白无力,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住场面。
晨光里,她站在那儿,脸上的笑像是糊上去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易知玉挑了挑眉,又作出一副不解的模样:
“哦……原来是这样。”
她轻轻蹙了蹙眉,目光落向沈月柔带来的那盒桂花糕,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还有这家的桂花糕——月柔你是怎么知道我爱吃这家的?我出嫁前在娘家时,倒是常去买来吃。可自从嫁进沈家,便再没吃过了,平日都是吃小厨房自制的。你……怎会晓得?”
这话一出,沈月柔脸色又变了几分,神情倏然僵住,心中暗叫不妙。
对上易知玉那双满含疑问的眼,她更是慌乱,眼珠飞快一转,忙强笑着解释:
“这、这不是从前那个颜子依还在时,她与你交好么?我也是偶然听她提过,说你最爱这家桂花糕,便记下了。今日想着来向嫂嫂赔罪,这才特意备了来,盼你欢喜。”
易知玉这才恍然般点了点头,眸中却仍似有一丝未散的疑色。
沈月柔唯恐再聊下去会露馅,赶紧岔开话题:
“哎呀,这都是些小事,嫂嫂不必多思啦。对了,怎没见着沈慕安和沈昭昭?可是还没起身?”
易知玉颔首:
“嗯,孩子们还睡着。”
沈月柔忙扯出一抹笑:
“那是自然,小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原该多睡些,不必起得太早。”
她干笑两声,又道:
“既然误会都已经说清楚了,那妹妹我就不打扰二哥二嫂用膳了。待嫂嫂得空了,我再来寻你说话。那我便先告辞了。”
顿了顿,她不忘提醒:
“嫂嫂可别忘了咱们之后的约定哦——到时,妹妹便过来同嫂嫂你一同出去哦,那妹妹我就先走啦。”
语罢,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去,步伐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着一般。
晨光里,只余她匆匆远去的背影,与院中那盒仍散着甜香的桂花糕。
看着沈月柔心虚慌乱、又一次匆匆逃离的背影,易知玉轻轻挑了挑眉,低声自语:
“还是这般……一心虚便要跑。”
一旁的沈云舟蹙眉望向院门方向,又转回视线看向易知玉,语气温和却带着关切:
“她举止古怪,必有蹊跷。你须得多留神才是。”
易知玉颔首:
“我明白的。她目的不纯,我心里有数,自会防备的。”
沈云舟微微点头:
“嗯。这般拙劣的招数与演技,想来也构不成太大威胁。只是——你若决定赴约,定要让影十暗中随行护你。如此,我才安心。”
“好,我知道。自会带上她的,不止你安心,我心里也更稳妥些。”
沈云舟沉吟片刻,又道:
“另有一点,我觉得颇为蹊跷。方才你骗她说我二人这些年关系冷淡、鲜少交谈,她竟未反驳,只露出惊慌心虚之色,甚至还顺着你的话往下圆……倒像是真信了你所说一般。你这般用假话试探,可是察觉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见沈云舟也注意到沈月柔的异样,易知玉望向已空无一人的院门,轻轻点头:
“是,我确实发觉了些端倪。”
她转回目光,看向沈云舟,声音轻缓却清晰:
“只是,她并非是不记得从前的事。”
顿了顿,易知玉又轻声说道,
“只是……她,不再是她了。”
沈云舟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她不再是她?”
易知玉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再度投向院门方向,语声轻似叹息:
“是。因为如今这个‘沈月柔’……已经不是沈月柔了。”
晨光静默,庭院里的风忽然停了。
这句话如一片羽毛,轻轻落下,却激起无声的波澜。
此时,离开易知玉院子的沈月柔正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压低声音恨恨咒骂:
“这个该死的小翠!差事办不好便罢了,紧要关头需要她时竟又不在!真真是气死我了……回去定要好好收拾这死丫头一顿!”
她越骂越恼,脚下的步子也愈发急促。
幸好方才自己转话题转得快,否则险些就露出破绽。
好在易知玉是个心软的蠢货,糊弄几句应当不会深究。
只是她万万没料到——原来她沈月柔与沈云舟的关系竟差到这般地步!
那她方才对着沈云舟做小伏低、委屈求和的模样,岂不显得滑稽可笑?
更让她想不通的是:为何她会与自己的亲二哥关系恶劣至此?甚至到了互不搭理的程度?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一些!
“不行……我得回去问问小翠,定要问清楚沈月柔和沈云舟为何关系这般僵才行。”
她咬了咬唇,眼中闪过算计的光,
“如今沈云舟是侯府世子,又是前途无量的将军,将来必是飞黄腾达。我若与他交恶,岂不是自断臂膀?这症结必须解开才行!”
她暗暗攥紧拳头:
“只要让我摸清楚了沈云舟的脾性,我定能像拿捏易知玉一般拿捏住他。何况我与他还有血脉亲缘这层关系在,怎么说都是亲兄妹,何愁不能将关系修复?待我将沈云舟与易知玉双双握在手中,往后还怕没有好日子过么!到那时,荣华富贵不都是信手拈来吗!”
越想心头越热,沈月柔脚下生风,几乎是疾步朝着自己院子奔去。
晨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那背影里透着一股近乎癫狂的急切与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