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何等聪明,立刻洞悉了李泰的险恶用心。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带着一丝坦然。他侧过身,先是对李承乾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随后看向李泰微笑道。
“四弟所言,是关心则乱!不过,在我看来,林侯之心,怕是不全然在朝堂中枢之上一时的得失荣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承乾,最终落回李泰脸上:“他曾与我言,大唐疆域辽阔,四方未靖,好男儿志在四方!”
“譬如西域,广袤万里,乃我大唐与诸国交通之要冲,恪不才,愿效仿班定远,若能永镇其地,扬我大唐国威,护佑商路畅通,使西域永固,方不负此生!”
“此等功业,于国于民,岂不比在长安汲汲于名利更有意义?”
他这番话,如同在微澜的水面投下了一块巨石!不仅明确回应了李泰的挑拨,更是当着太子和李泰的面,公然表明了自己“志在西域”,无意中枢之争的态度!
直接将李泰暗示的“结党”可能性,消弭于“为国戍边”的宏大志向之中。
李承乾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和复杂情绪。
他看向李恪的目光,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属于兄长般的温和与一丝赞赏。
他接口道:“三弟有此雄心,实乃大唐之福,父皇若知,必感欣慰。西域之事,确需得力之人镇守,若成,功在千秋!”
李泰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万万没想到,李恪竟会如此直白地“自请远藩”!
他精心抛出的挑拨之语,如同打在了空处,不仅没能离间李承乾与李恪,反而让李恪趁机表明了心迹,赢得了李承乾暂时的安心。
他强扯出一个笑容,干巴巴地说道:“三哥志向高远,弟弟佩服!” 随后,便悻悻地转过头,重新将目光投向高台。
勋贵席上,窦奉节、侯元礼两人见林平安迟迟未至,都不禁冷笑连连。
这狗东西肯定是怕了,不敢来了!
长孙冲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内心巴不得林平安在这场辩道大会上丢尽颜面。
程处亮,程处默和尉迟宝琳等一众将门二代则是满脸焦急,因为约定论道的时间快到了,而林平安却还没有出现。
与高台之下皇子暗斗,勋贵云集的观礼席不同,在朱雀大街汹涌人潮的外围边缘,是另一番为生计奔波的市井景象。
各式小贩的叫卖声、食物的香气与人群的嘈杂混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息。
一辆简陋的木板车旁,武珝正与杨氏忙碌着。
板车上架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里面翻滚着奶白色的羊肉汤,旁边的蒸笼里摞着高高的蒸饼。
这便是她们母女三人如今安身立命的根本。
自从那日在应国公府以死相逼,为母亲和妹妹武玥争得西院那处狭小破败的栖身之所后,武珝便变卖了所有能变卖的首饰,换来这辆板车和初始的食材。
今日辩道大会,人流如织,她们的生意异常火爆。
当然,除了人多,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那就是武珝即便布衣荆钗也难以遮掩的绝世容颜。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浅蓝色粗布襦裙,纤细的脖颈上还缠着一圈干净的布条,隐约透出底下未愈的伤痕。
然而,这一切都无损她的娇颜。
冰雪般剔透的肌肤,精致绝伦的五官,尤其是那一双凤眸,流转间带着一丝与落魄处境截然不同的倔强与聪慧。
她偶尔展露的微笑,如同阴霾中乍现的阳光,足以让周围刻意驻足“买汤”的年轻公子们目眩神迷。
杨氏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心中既欣慰又酸楚。
欣慰的是生意尚可,或许能支撑她们度过这个寒冬。
酸楚的是,女儿这般品貌,本该在深闺中锦衣玉食,如今却要抛头露面,受这风霜之苦,还要应对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现场虽有禁军来回巡逻维持大秩序,但人潮实在太过汹涌,龙蛇混杂,武珝母女的美貌与柔弱,很快便引起了几名街头泼皮的注意。
为首一名大汉,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他盯着武珝那窈窕的身段和倾城的侧脸,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低声对身旁的同伴嘀咕:“他妈的,这小娘皮真他娘的水灵!比平康坊的头牌还带劲!要是能弄到手……”
想到某些龌龊画面,他再也按捺不住,挤开人群,大摇大摆地来到板车前。
“喂!给爷来碗羊肉汤,一张蒸饼!” 他嗓门粗嘎,一拍木板车,震得碗碟哐当作响。
杨氏心中一紧,但不敢怠慢,连忙陪着笑脸,手脚麻利地盛好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恭敬地递过去:“客官,您的汤,小心烫!”
那大汉却不伸手去接,一双贼眼直勾勾地盯着正在低头收钱的武珝,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爷要她端给我!”
他粗壮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了武珝。
杨氏脸色一白,连忙挡在女儿身前,强笑道:“这位客官,小女笨手笨脚,怕伺候不周,还是让老身来吧……”
“少废话!” 大汉不耐烦地一挥手,差点打翻杨氏手中的汤碗:“爷就要她端!怎么,看不起爷?”
武珝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寒意但很快便逝去。
她看到后面还有不少等待的客人,又看到母亲惊慌失措的样子,咬了咬下唇,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她深知,孤儿寡母在外谋生,最忌与人争执。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从母亲手中接过那碗滚烫的羊肉汤,面无表情地递向大汉:“客官,请用。”
那大汉见武珝屈服,脸上得色更浓,伸出粗糙肮脏的手,却不是去接碗,而是径直朝着武珝白皙纤巧的手腕摸去:“小娘子这手,可真嫩啊……”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武珝肌肤的刹那,武珝眸中厉色一闪,手腕猛地向下一沉,随即迅速抽回!
“哗啦——!”
一整碗滚烫的羊肉汤,尽数泼洒在大汉伸过来的手臂和衣襟上!
“嗷——!”
尽管冬日衣衫厚实,但那滚烫的汤汁依旧透过布料,烫得大汉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
他猛地缩回手,只见手背上瞬间起了几个大水泡,胸前的衣襟也湿透油腻,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