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彩彩的手在抖,那个牛皮纸信封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五千块,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可她知道,这钱的每一个分币,都浸透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凶险,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陈不凡。
周围是震天的欢呼。
“陈总工!”
“陈总工!”
几千名工人自发地喊起了这个称呼,声音汇聚成一道洪流,仿佛要将红星厂的天空掀翻。
他们看着陈不凡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敬畏,那里面多了一种东西,叫作……追随,像是在看自己的王。
陈不凡没有沉浸在这山呼海啸般的拥戴里,他的手轻轻覆在周彩彩握着信封的手上,温暖干燥,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他转过身面向那一张张激动到涨红的脸,缓缓抬起了右手。
手臂抬起的那一刻,欢呼声戛然而止。
整个厂区门口,几千人的场地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着他发号施令。
陈不凡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他看到了刚刚提拔起来的王涛和孙丽,他们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腰杆挺得笔直。看到了那些普通的工人,他们攥着拳头,眼里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陈不凡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厂区的大喇叭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
“各位工友,各位兄弟姐妹。”
没有官话,没有套话,第一句就是自己人。
人群中响起一阵善意的骚动。
“今天,我们把蛀虫揪了出来。”
“把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的王八蛋,踩在了脚下!解气不解气?”
“解气!”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声浪几乎要冲破云霄。
陈不凡双手往下压了压,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但是!”
陈不凡的话锋一转。
“把蛀虫赶走只是第一步!咱们的厂子被这些蛀虫啃得千疮百孔,生产停滞,设备老化,人心涣散!”
“光解气填不饱肚子!老婆孩子,还等着我们拿工资回家!”
这几句话,像几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个工人的心坎上。
是啊,兴奋过后,日子还得过。
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凝重起来。
“我陈不凡今天当着大家的面保证!从今往后,红星厂只讲两条规矩!”
“第一,谁他妈的再敢伸手贪咱们厂里一分钱,欺负咱们工人一根毛,刚才那几个王八蛋就是他的下场!”
“第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谁有本事,谁能干活,谁能让咱们的烧碱产量提上去,谁就能分房子,拿奖金,挺直腰杆做人!”
“我不管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也不管你得罪过谁!”
“从今天起,红星厂能者上,庸者下!”
“大家伙儿,有没有信心跟着我,把咱们红星厂重新干起来!”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彻底沸腾了!
“有!”
“有信心!”
“跟着陈总工干!”
“干他娘的!”
那积压了多年的憋屈,那对未来的渴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们不再只是喊着“陈总工”,他们开始喊他的名字。
“陈不凡!”
“陈不凡!”
“陈不凡!”
一声高过一声,汇聚成了这个时代最真挚最滚烫的誓言。
陈不凡拉起周彩彩的手。
“我们回家。”
人群像摩西分海一般,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路,每一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陈不凡牵着周彩彩,走在人群分开的道路中央,他走得很稳。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脚下踩着的不仅仅是红星厂的水泥路,更是几千个家庭的未来和希望。
……
脑海里,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高压离子膜烧碱工艺流程图(残)》已存入系统空间,宿主可随时查阅。】
陈不凡的内心掀起了比外面人群更大的波澜。
离子膜法!那可是领先这个时代至少二十年的技术!虽然只是残图,但只要能搞懂一部分,就足以让红星厂的烧碱生产技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革!
成本更低,纯度更高,污染更小!
这才是他真正的底牌!这才是他敢喊出“能者上”的底气!
韩林宇,高建军,不过是他重建王国道路上几块碍眼的绊脚石罢了。
……
家属楼。
那扇熟悉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张兰像一尊望夫石一样守在门口,看到陈不凡和周彩彩回来,她那颗悬了一天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我的儿,我的老天爷啊,你们可算回来了!”
张兰冲上来,拉着陈不凡和周彩彩,从头到脚地检查。
“没伤着吧?啊?他们没把你们怎么样吧?”
“妈,我们没事。”
陈不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都解决了。”
“解决了?”
张兰看着儿子平静的脸,又看了看旁边眼圈通红的周彩彩,还是不放心。
“我听楼下的人说,公安局的副局长都来了?还开了枪?”
外面的传言总是会添油加醋。
陈不凡笑了笑。
“没那么夸张。”
他把周彩彩扶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从她手里拿过那个牛皮纸信封,放在了桌上。
“啪”的一声轻响。
张兰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这是什么?”
陈不凡没有说话,只是拉开信封的封口,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哗啦——
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像红色的砖块一样,堆满了那张不大的八仙桌。
整个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被抽干了。
张兰的眼睛猛地瞪圆了,她捂着嘴,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抽气声。
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堆在一起!
“这……这……这是哪来的?”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韩林宇给的。”
陈不凡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白菜的价格。
“彩彩的精神损失费。”
张兰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看着那堆钱,又看了看周彩彩。
她终于明白了,今天在厂门口发生的一切远比她想象的要凶险万分!
周彩彩再也忍不住了,她扑进陈不凡的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压抑了一整天的恐惧、委屈、后怕和感动,在这一刻化作了决堤的泪水。
“呜呜呜……”
她哭得浑身发抖,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陈不凡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他知道,她需要发泄。
张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圈也红了。
她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一沓钱,又放下,拿起另一沓,又放下。
最后,她把那堆钱胡乱地塞回信封里,用力拍在了陈不凡的怀里。
“拿着!”
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子泼辣的狠劲。
“这钱咱家不要!太吓人了!这哪是钱啊,这是催命符!”
“儿子,咱不干了行不行?咱就安安稳稳当个工人,妈不要你出人头地,妈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陈不凡抱着周彩彩,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他看到了她眼神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担忧。
“妈。”
陈不凡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我们回不去了。”
“从他们把主意打到彩彩身上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我们不把他们踩死,他们就会回过头来把我们一家子都活活咬死!”
“这钱不是催命符。”
陈不凡的目光落在怀里哭泣的妻子身上,声音变得无比温柔。
“这是我给彩彩的底气。”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陈不凡的女人谁也惹不起!”
张兰愣住了,她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个曾经在她眼里还有些稚嫩的青年,不知不
觉间已经长成了一棵能为这个家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周彩彩的哭声渐渐小了,她从陈不凡的怀里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亮得惊人。
她看着陈不凡,看着他坚毅的下颌线,看着他眼里的心疼。
她踮起脚尖,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然后,她的脸“腾”的一下,红得像桌上的人民币。
陈不凡也愣住了。
张兰在一旁看着,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的泪花都被笑了出来。
“哎呦,我这老婆子在这碍眼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进了厨房。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陈不凡看着眼前羞得快要钻进地缝里的周彩彩,心头一热,他伸出手轻轻勾起了她的下巴。
“以后,不许再哭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霸道。
“嗯。”
周彩彩的声音细若蚊蝇。
陈不凡低头,吻了下去。
这一次,不再是蜻蜓点水。
……
夜,深了。
窗外,红星厂那几根高耸的烟囱,在月光下像沉默的巨人。
陈不凡站在窗边,看着远方。
周彩彩已经睡了,脸上还带着泪痕,嘴角却挂着一丝甜甜的笑。
他知道,今天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但韩林宇绝不会善罢甘休。
今天他丢掉的,是他这种人看得比命还重的脸面。
接下来的报复一定会更加疯狂,更加没有底线。
不过,陈不凡不怕!
他脑海中,那张残缺的《高压离子膜烧碱工艺流程图》正在缓缓展开,每一个复杂的符号,每一个精密的管道走向,都像一颗颗星辰,点亮了他眼底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