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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败袁绍

    黎明的到来,并未给官渡战场带来丝毫生机,反而像一位冷漠的画师,用苍白的光线,细细描摹着这片人间地狱的每一个残酷细节。曙光挣扎着,试图穿透弥漫在空中的、混合了烟尘、水汽和未散杀气的厚重雾霭,最终无力地洒落在这片修罗场上。目光所及,不再是森严的军阵与猎猎的旌旗,只有无边无际的、触目惊心的狼藉。尸骸枕藉,层层叠叠,几乎填满了每一处洼地,覆盖了每一寸原本裸露的土地。断裂的枪杆、卷刃的环首刀、破碎的盾牌、散落的箭矢,如同秋日被狂风扫落的枯枝,杂乱无章地插在或躺在尸山血海之中。一些地方,血液汇聚成了暗红色的小泊,吸引着成群肥硕的乌鸦,它们聒噪着,欢快地跳跃其间,用黑色的喙啄食着已然冰冷僵硬的肉体,那“呱呱”的啼叫与扑翅声,为这片死寂之地奏响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魂曲。几匹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拖着残破的马鞍,或是带着箭伤,茫然地在弥漫着浓烈血腥气和焦糊味的原野上徘徊,不时发出一声悲戚的长嘶,似乎在呼唤它们再也见不到的主人。远方,乌巢的方向,依旧有余烬如同垂死巨兽的呼吸,明灭不定,缕缕青烟带着最后的执拗,袅袅升腾,盘旋不散,像是袁绍那曾经不可一世的霸权,其不甘散去的亡魂,依旧留恋着这片葬送了它的一切的土地。

    刘湛的中军大营已经向前移动,设立在了一处刚刚被迅速清理出来的、原本属于袁军某部高级将领的高地上。从这里俯瞰,可以更清晰地看到战场残骸蔓延的惊人范围,以及更北方那片仍在进行着零星追逃的广阔区域。营寨之内,依旧是一片忙碌景象,但氛围已然迥异。战前那种弓弦紧绷、人人面色凝重的肃杀之气,已被一种胜利后的亢奋、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大战过后特有的疲惫所取代。传令兵们依旧骑着快马进出,但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甚至带着笑意;士兵们虽然同样疲惫,但擦拭盔甲和兵刃时,腰杆挺得笔直,彼此间交谈的声音也响亮了不少,充满了自豪。临时搭建的医疗区域内,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金疮药粉气味,混合着无法散去的血腥和汗臭。军中医匠和帮忙的辅兵们满头大汗,穿梭在密密麻麻、**不止的伤员之间,进行着紧张而粗糙的救治工作——清洗伤口,敷药,用烧红的烙铁烫合巨大的创口,或是进行截肢。痛苦的嘶吼和压抑的呜咽此起彼伏,构成胜利背后另一重残酷的底色。而在用简易木栅围出的俘虏营地里,数量惊人的袁军降卒蜷缩在一起,他们大多衣甲不整,满面烟尘,眼神空洞而麻木,充满了对刚刚过去的血腥厮杀的恐惧,以及对自身未来命运的深深茫然。偶尔有负责看守的刘湛军士兵走过,他们会下意识地缩紧身体,如同受惊的鹌鹑。

    刘湛站在自己的主帅营帐之外,身姿依旧挺拔,但那身玄色铠甲上,早已布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迹、溅射的泥点以及兵刃刮擦留下的深浅划痕,无声地诉说着昨日战斗的激烈。连日的激战、殚精竭虑的指挥以及极度的精神紧张,让他英俊而刚毅的脸上刻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眼窝深陷,嘴唇因缺水而有些干裂。然而,与他身体的疲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双眼睛。此刻,这双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更加锐利,如同在烈焰中经过千锤百炼、终于淬去所有杂质的神兵锋芒,寒光四射,洞彻人心,仿佛能穿透眼前弥漫的烟尘,一直看到北方那片即将属于他的广袤土地。大局已定,袁绍的主力已然崩溃,剩下的,就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最大限度地扩大战果,彻底消化胜利的果实,以及……如何为那位曾经雄踞河北、虎视天下,如今却落荒而逃的霸主,敲响最后的丧钟。

    “主公,各部战果初步统计上来了。”一个温和而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刘湛回头,只见荀衍,他已从长安日夜兼程赶至前线,此时他正捧着一卷厚厚的文书快步走来。这位以稳重著称的王佐之才,此刻脸上也难掩激动之色,泛着淡淡的红光。“此战,我军大获全胜!初步清点,阵斩敌军不下三万,俘获超过五万之众!缴获的军械、铠甲、马匹、粮草以及各类辎重,堆积如山,尚在清点之中,难以计数!袁绍麾下,大将颜良确认被徐晃将军阵斩,文丑重伤,为曹军所擒,张郃、高览等将下落不明,或死于乱军,或已潜逃。袁绍本人,部分亲卫的死命保护下,已向北溃逃,徐晃、张辽将军已各率精骑,分路追击!”

    刘湛微微颔首,这些辉煌的战果虽在意料之中,但亲耳听到具体数字,依旧让他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巨石彻底落地,一股掌控命运的豪情油然而生。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关键角色的动向:“曹孟德那边呢?可有异动?”

    他话音刚落,郭嘉就像地洞里钻出的狐狸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却极好,手里居然还拎着个不大的皮质酒囊,毫无形象地美美抿了一口,才咂咂嘴,笑嘻嘻地答道:“曹阿瞒?那老小子,鼻子比猎狗还灵,算盘打得比谁都精!昨天瞅准机会,趁乱捅了文丑那倒霉蛋一刀,算是勉强交了份不算太迟的投名状。这会儿嘛……”他促狭地眨眨眼,“正忙得脚不点地呢!一边假惺惺地帮着收拢些无主的溃兵,一边手脚麻利地抢夺那些咱们还没来得及完全接收的辎重营地,小动作那叫一个勤快。不过嘛,大局已定,他那点心思,翻不起什么大浪花了。我估摸着啊,等他把口袋装得差不多了,很快就会屁颠屁颠地派人来,‘诚挚恭贺’主公大获全胜,顺便嘛……嘿嘿,腆着老脸跟主公您好好‘商议商议’这战利品该如何‘公平分配’了。”他语气中充满了对曹操这种典型投机行为的鄙夷和不屑,仿佛在谈论一个市侩的商人,而非一方诸侯。

    贾诩也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缓步走近,他的袍服依旧整洁,神色依旧平淡如水,仿佛眼前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大胜,也未能在他心中激起太多涟漪。他声音平稳地补充道:“袁绍虽遭此惨败,主力尽丧,然河北四州,地广民稠,根基犹在,未可小觑。其长子袁谭据青州,次子袁尚素得袁绍喜爱,留守邺城,审配、逢纪等谋士亦随其北逃。若让其残部退回河北,凭借山川之险与积攒之人力物力,假以时日,缓过气来,仍是心腹大患。当务之急,非是庆功宴饮,而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给予其丝毫喘息之机,当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彻底铲除祸根。”

    “文和先生所言,实乃老成谋国之言,深得我心。”刘湛目光骤然变得无比坚定锐利,他望向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关山,看到袁绍狼狈逃窜的身影。“传令徐晃、张辽,不必吝惜马力,给我像跗骨之蛆一样,死死咬住袁绍残部!务求擒杀此獠,以绝后患!同时,立刻以我的名义,传檄河北各州郡!言明袁绍败亡之势已不可逆转,令其守令、豪强,速速认清时势,倒戈来降!顺我者,不失富贵;逆我者,定斩不饶!”

    命令如同投入水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向外扩散。战争的机器,在短暂的休整后,再次发出低沉而恐怖的轰鸣,坚定不移地向着北方,向着袁绍最后的老巢,碾压而去。

    接下来的数日,前方的战报如同雪片般,被浑身汗水的快马接连不断地送回刘湛的前进大营。徐晃、张辽率领的精锐骑兵,果然不负众望,如同最专业的猎手,死死咬住了袁绍那支已成惊弓之鸟的溃逃队伍。他们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不断发动迅猛而短促的袭击,如同群狼噬咬庞大的受伤野牛,每一次扑击,都从袁绍本已所剩无几的护卫力量上,撕扯下一块血肉。袁绍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路向北,经延津,过黎阳,目标明确地试图逃回他经营多年、视为最后壁垒的老巢——邺城。然而,兵败如山倒,树倒猢狲散。沿途那些昔日对他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的郡县官吏和守将,此刻见袁绍大势已去,态度瞬间变得暧昧而冰冷。有的紧闭城门,任凭袁绍在城下如何呼喊,只以乱箭回应;有的则更加干脆,直接易帜,派出使者携带酒肉劳军,并向追击而来的刘湛部队表示归顺。昔日门生故吏遍布河北、号称“天下归心”的袁本初,此刻在逃亡路上,真真切切地尝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苦涩滋味。

    这一日,一个关键性的消息终于传来。徐晃、张辽率领的追击前锋,历经数日不眠不休的衔尾追杀,终于在邺城以南百余里的洹水之畔,追上了袁绍及其最后的核心队伍,并将其团团围困。

    时值深秋,洹水潺潺,水色因天空的阴霾而显得格外清寒透彻,如同一条冰冷的玉带,蜿蜒在枯黄萧瑟的原野之上。两岸的草木早已失去了夏日的葱茏,只剩下片片枯黄与败叶,在凄冷的秋风中瑟瑟发抖,一派英雄末路的悲凉景象。袁绍在仅存的千余忠心亲兵的拼死护卫下,被徐晃、张辽的骑兵铁桶般围困在一处背靠着一座低矮土山、前临洹水的绝地之中。连续多日不眠不休的亡命奔逃,巨大的精神压力以及对未来的彻底绝望,早已将这位曾经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河北之主折磨得不成人形。他头发散乱,夹杂着灰土与草屑,曾经象征着他四世三公高贵身份的华美袍服,此刻已是污秽不堪,沾满了干涸的泥点、暗黑的血渍以及不知名的污迹。原本威严雍容的面容,此刻布满了惊恐、疲惫、悔恨以及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凉与灰败。他站在一辆车轮已有些破损、象征着最后尊严的战车上,望着四面合围、刀枪闪烁、杀气腾腾的敌军骑兵,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在地平线上若隐若现、仿佛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的邺城轮廓,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无尽悔恨与彻底绝望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天亡我也!非战之罪!天亡我也!”袁绍猛地仰起头,向着灰蒙蒙、仿佛对他阖上最后一道缝隙的天空,发出了一声嘶哑而充满不甘的悲鸣。这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在空旷的洹水河畔回荡,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无限凄凉。这一刻,他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画面:年少时在洛阳的意气风发,登高呼号、联合诸侯讨伐董卓时的领袖风范,吞并公孙瓒、统一河北时的志得意满,麾下谋臣如雨、猛将如云、带甲数十万的鼎盛辉煌……然而,这些画面最终都定格在了官渡之战前,田丰、沮授那苦苦劝阻、甚至以死相谏的忠直面孔,以及自己当时那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听信郭图、审配等人谗言的愚蠢和傲慢……无尽的悔恨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可惜,一切都太晚了,大势已去,回天乏术!

    “袁本初!”徐晃立马阵前,手中开山大斧斜指,声如洪钟,震得一些残叶簌簌落下,“尔已山穷水尽,陷入绝地!此刻下马受降,或可保全性命,苟延残喘!若再负隅顽抗,唯有死路一条!何去何从,速速决断!”

    袁绍身边,仅存的谋士审配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微微颤抖,他凑近袁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颤巍巍地劝道:“主公……主公!事已至此,人力难回天啊!不如……不如暂且忍辱负重,俯首请降,或可……或可保全有用之身,以待……以待天时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连他自己似乎都不相信这苍白无力的说辞。

    “住口!”袁绍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猛虎,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向审配,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歇斯底里的光芒,他厉声打断,声音尖锐刺耳,“我袁本初!出身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名满天下,门生故吏遍及四海!岂能……岂能向刘湛那织席贩履之徒出身的小儿屈膝投降!辱没祖宗,贻笑万年!今日……今日唯有以死明志,保全名节!有死而已!”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拔出腰间那柄装饰华丽的佩剑,尽管手臂因为虚弱和激动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却依旧强撑着,将剑尖指向对面的敌军,试图维持他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尊严与体面。

    张辽在阵前,冷眼看着袁绍这困兽犹斗的姿态,知道劝降已然无望,他缓缓举起手,正要下令麾下骑兵发起最后的、毁灭性的进攻,彻底结束这场追逐。

    然而,异变陡生!

    或许是连日奔逃耗尽了他的心力,或许是急怒攻心引动了早已潜伏的旧疾,又或许是这最后时刻的绝望与不甘彻底摧毁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只见袁绍猛地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瞬间由灰败转为一种极不正常的、妖异的潮红,他张口欲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口滚烫的、带着腥气的鲜血,“噗”地一声,如同红色的箭矢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将他胸前本就污秽的衣襟染得一片狼藉,触目惊心!他手中那柄象征着权力和身份的佩剑,“当啷”一声,无力地掉落在战车的木板之上,发出一声清脆而绝望的鸣响。随即,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口袋,眼睛向上一翻,身体软软地、毫无生气地向后倒去。

    “主公!”

    “父亲!”

    身边的亲兵和恰好在这支最后队伍中的袁绍幼子顿时发出一片惊恐的哭喊,慌忙涌上前,七手八脚地扶住袁绍瘫软的身体。只见袁绍面如金纸,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嘴角还在不断溢出紫黑色的血沫,显然是在这连番致命打击下,急火攻心,旧疾如山洪般彻底爆发,已然到了油尽灯枯、回天乏术的地步。

    “回……回……邺城……告诉……告诉谭儿、尚儿……替……替我……报……仇……”袁绍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断断续续地,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话语未尽,头颅猛地向旁一歪,便彻底没了声息。一双曾经睥睨天下的眼睛,此刻依旧圆睁着,空洞地望向灰蒙蒙、压抑无比的天空,充满了未尽的野心、滔天的悔恨以及彻底的不甘——死不瞑目。

    曾经雄踞河北,虎视天下,一度被视为最有可能问鼎神器的诸侯霸主,袁绍,袁本初,竟以此种方式,如此潦草、如此不堪地,在荒凉的洹水河畔,结束了他充满矛盾与悲剧色彩的一生。

    主帅既死,剩余的袁军残部本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彻底崩溃,最后一点抵抗意志也烟消云散,纷纷丢下手中武器,跪地乞降,哭声一片。

    徐晃、张辽一边指挥部队收拢俘虏,清点残敌,一边不敢怠慢,立刻命人将袁绍的遗体小心收敛,装入临时找来的棺木之中,并派遣最快的流星马,将这一决定性的消息,火速报与后方的刘湛。

    当袁绍的死讯传到刘湛大营时,他正在自己的帅帐之内,与郭嘉、贾诩二人对着巨大的河北地图,商议着进军路线、接收郡县以及如何安抚地方豪强的具体方略。闻听此讯,帐内出现了短暂的、落针可闻的寂静。炭盆中跳跃的火光,映照在三人神色各异的脸上。

    郭嘉率先打破了这沉重的寂静,他习惯性地咂了咂嘴,脸上那惯有的玩世不恭收敛了许多,语气变得有些复杂难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啧啧……袁本初……就这么……没了?好歹也是称雄一方、与主公和曹孟德共列天下英雄的人物,纵横半生,最终却落得如此仓惶狼狈、呕血而亡的下场……真是……时也?命也?运也?”他虽平日里没少嘲讽袁绍的优柔寡断和刚愎自用,但当真听到这位老对手以如此凄惨的方式落幕,心中也不免生出一股英雄相惜的悲凉。

    贾诩则显得更为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淡漠,他轻轻捋了捋颌下稀疏的胡须,眼神如同古井深潭,不起丝毫波澜,声音平稳地分析道:“其势大时,不能用人;其谋多时,不能决断;其位尊时,不能明察。刚而犯上,愎而拒谏,色厉内荏,外宽内忌。听谗言而远忠良,慕虚名而处实祸。其败亡之兆,早已深种,非一日之寒。今日身死国灭,为天下笑,不过是循其本性,得其所终,亦不足为奇。”他的话语,如同一位冷静的史官,为袁绍的一生做出了冷酷而精准的盖棺定论。

    刘湛沉默良久,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邺城的位置轻轻敲击着。他与袁绍,虽为生死敌手,双方为了争夺中原霸权,投入了数十万兵力,杀得尸山血海,但此刻听到其死讯,心中并无多少想象中的畅快淋漓,反而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那并非同情,更像是一种兔死狐悲的苍凉感,是对乱世争霸残酷本质的深刻认知,是对命运翻云覆雨、英雄亦如草芥的无常感慨。袁绍的失败,固然是其性格缺陷种下的恶果,但也如同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在这煌煌大世之中,一步踏错,便是身死族灭、基业成空的万丈深渊。这让他更加警醒,未来的道路,必须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传令,”刘湛最终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打破了帐内的沉寂,“以诸侯之礼,厚葬袁本初。其灵柩,务必要妥善保管,派得力人手,护送还邺城,交予其子袁谭、袁尚。同时,以此为由,再发一道措辞更为严厉却也留有余地的檄文,敦促袁氏兄弟及其麾下文武,认清形势,早日归降。我可承诺,保其身家性命无恙,亦可全其父身后哀荣,使其不至曝尸荒野,魂无所依。”

    他此举,可谓一举数得。既是展现胜利者的恢弘气度与“仁德”,以此收揽河北士民之心,瓦解残敌的抵抗意志;也是将袁绍之死和其灵柩作为一个巨大的政治筹码和烫手山芋,精准地抛还给本就矛盾重重的袁氏兄弟,从内部加速其分裂。

    郭嘉眼睛瞬间一亮,抚掌笑道:“主公英明!此计大善!厚葬袁绍,显我仁德,可安河北士民之心,让那些还在观望的墙头草看看,跟着主公,即便曾是敌酋,亦可得体面。将这烫手山芋……哦不,是将袁公的灵柩送还邺城,更是神来之笔!袁谭那小子占据青州,自以为长子;袁尚那厮被审配、逢纪等人捧着,以嫡子自居。为了争夺这继承权和主持丧事的‘名分’,还有这代表袁氏正统的灵柩,嘿嘿……”他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带着看好戏意味的低笑,“说不定都不用咱们再动刀兵,他们自己就会先为了这口棺材和那名头,打破脑袋!咱们正好可以稳坐钓鱼台,坐收渔翁之利!”

    贾诩也微微颔首,枯瘦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极淡的、表示赞同的神色,补充道:“主公此策,攻心为上。河北可传檄而定矣。”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同郭嘉所预料的那般。当袁绍的灵柩被一支打着白幡、气氛肃穆的刘湛军小队“郑重”护送回邺城,以及刘湛那封看似宽厚、实则暗藏机锋的劝降檄文随之抵达后,本就因父亲败亡惨死而惊惶不安、内部暗流汹涌的袁谭、袁尚兄弟,非但没有团结一致,共御外侮,反而因为由谁主导治丧、由谁继承袁绍的政治和军事遗产、甚至由谁率先迎接灵柩入城等“名分”问题,爆发了激烈的、近乎公开的争吵和内讧。审配、郭图等谋士也各拥其主,互相攻讦,拼命在对方身上泼脏水,将官渡之败的责任推卸给对方。邺城乃至整个河北袁氏残余势力控制区,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和分裂之中,人心离散,士气低迷到了极点。

    刘湛大军则趁此千载良机,在河北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抵抗的情况下,以泰山压顶之势,一路高歌猛进,所向披靡,兵锋直指那座象征着河北核心的坚城——邺城。沿途郡县,望风归附者络绎不绝,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者,亦不在少数。

    站在洹水之畔,这片见证了袁绍生命最后时刻的土地上,刘湛看着士兵们之前收敛袁绍遗体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被踩踏过的凌乱痕迹,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如同这深秋的洹水,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官渡之战,这场决定中原命运的战略决战,最终以这样一种方式,彻底落下了帷幕。一个旧的时代霸主,如同被秋风扫落的枯叶,轰然倒塌,化为历史的尘埃;而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属于他刘湛的时代,正伴随着河北的朔风,带着血腥与机遇,等待着他去全力开拓,去精心塑造。

    “奉孝,文和,”他转过身,对紧随身旁的两位最重要的谋士说道,声音中带着一种开启新篇章的决断与期待,“河北膏腴之地,已是我囊中之物。接下来,首要之务,是彻底扫清袁氏余孽,平定各州郡,将此四州之地,牢牢掌控在手。然后,便是如何经营、消化这片辽阔土地,使其成为我等争夺天下的坚实根基的时候了。”

    郭嘉笑嘻嘻地凑近一些,搓了搓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惫懒而精明的神态:“主公,宏图大业自然要一步步来。不过嘛,眼前还有件小事,您可别忘了处理。”他促狭地朝着东南方向努了努嘴,“旁边可还蹲着曹阿瞒那头喂不饱的饿狼呢,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盯着咱们锅里的肉。这‘分赃’……咳咳,是战利品的‘公平分配’问题,可得好好跟他算算清楚,免得他背后嚼舌头,说主公您不够‘大方’。”

    刘湛顺着郭嘉示意的方向,望向东南,那是曹军营寨的大致方位,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如同出鞘的宝剑反射的寒光。

    “放心,”刘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深沉的算计,“曹孟德的那一份……该给他的,我自会‘慷慨’予之。至于不该他拿的,一粒米,他也休想多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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