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观察着这一切,最初的试探渐渐变成了笃定。
尤其当凌薇忽然眼睛微亮地对沈知澜比划着商量:“我方才想起,南边丰城好像还有一位旧日同窗,虽多年未见,但总能试一试。我们明日一早就动身往南去,好不好?”
一直留神听着的李大娘,猛地站起身,透出点匆忙:“哎呀,瞧瞧我,光顾着说话了!几位先歇着,我灶上还烧着水,得去看看,可别烧干了锅!”
话没说完,人已急急转身,离开前她甚至开始“好心”地提醒:“妹子啊,你们晚上歇息可千万关好门窗,别乱走。咱们这地方偏,往前不远就是黑山峪,听说不太平,总有乱七八糟的人晃荡。你们这情况,唉,小心为上。”
凌薇自然是“惶恐”又“感激”地应下。
夜色渐深,残月无光,小小的后屋沉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凌薇吹熄了屋内油灯,和衣坐在床沿阴影里,青枢隐在门后,呼吸几近于无,沈知澜于黑暗中凝神静听。
等了许久,外头夜色沉到了底,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屋门被粗暴地踹开,发出巨响,火把的光芒猛地涌入,将狭窄的后屋照得通明。
李大娘一改白日的和善热络,脸上带着狠厉的神色,率先闯了进来,侧身让开,她身后跟着五个同样面色不善的人。
火光跃动,照亮来者。
凌薇的目光极快地从那五人脸上扫过,五人中,只有一个身材中等、穿着半旧抚陵郡差役的女人站在稍前位置,手里拎着根粗糙的哨棍。
而她身后,竟是四个高矮不一的男人,他们虽也穿着类似差役的暗色号衣,但布料粗糙不合身,动作举止间毫无行伍之人的板正,反倒带着流里流气的痞悍。
这阵容不伦不类,官不官,匪不匪。
李大娘迫不及待地指向沈知澜,对那唯一的女卒道:“赵大人,就是那个男人,你们看他,腿脚残疾,还是个哑巴,一路鬼鬼祟祟。最近黑山峪闹匪,咱们奉命严查可疑人等,尤其是这种身有残疾、来历不明的男子,谁知道是不是匪类派来探路的奸细?我看他八成就是!”
凌薇在门被踹开的瞬间已“惊慌失措”地跳起来,用身体挡住沈知澜,闻言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冤枉啊!我夫郎是良民,他有身份通牒的!他只是病了,不是匪啊!通牒在这里,大人您明察......”她手忙脚乱地在怀里摸索,掏出一份皱巴巴的文书。
“谁耐烦看那玩意儿!”一个眼神凶悍的差役看也不看,一棍子砸在旁边的破木桌上,发出骇人的声响,“匪徒不会抢别人的通牒用?
你是不是匪,带回去衙门里一审便知!”语气蛮横,根本不打算讲理。
为首的那个女卒,倒没急着喊打喊杀,她抬手,略略制止了身后躁动的男差役,说话的语气甚至算得上客气:
“这位妹子,你也莫怪我们严查。实在是近来上头下了严令,黑山峪一带出了一伙极其凶悍的歹人,为首的几个......据说都是男子。”
她目光在沈知澜沉默的面容和不良于行的腿上停留了一瞬,声音更显森然:
“更奇的是,这伙歹人中的男子,似乎不惧女子精神力压制,有逃回来的矿兵含糊提过,那些人里头,恐怕就有身带残疾的。
上头的意思是,宁抓错,勿放过,尤其是看起来有恙,又说不清来历的。”
话音未落,一股并不算强大的精神力,毫无预兆地朝着沈知澜压去,这是最直接的“验看”。
若对方是普通男子,即便不跪倒,也必有瞬间的恍惚或抵抗迹象。
然而,沈知澜依旧静静地坐着,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他对于这股试探性的精神力,竟像是毫无所觉,或者说......毫无反应。
她眼神瞬间变了,表面的客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抓到猎物的兴奋,她不再看凌薇,直接对身后下令,声音斩钉截铁:
“带走。”
两名差役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伸手就要去抓沈知澜的胳膊,凌薇拦在前面。
“找死。”那横肉差役见状脸上戾气暴涨,不耐烦地狠狠一掌朝她肩膀搡来,力道蛮横,意图将她直接推开。
凌薇微微抬起了眼,依旧是那张涂着黄粉甚至憔悴的脸。
可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已彻底变了。
她看着那差役近在咫尺的凶横嘴脸,看着他那即将施暴的手,忽然极轻地牵动了一下唇角。
“好,好。”
“好一个残疾可疑。”
“好一个匪类奸细。”
“好一个不问缘由,便要拿人的王法。”
那差役被她骤变的气势和冰锥般的目光刺得一怔,动作不由自主地僵了半拍。
凌薇不再看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只是厌倦了一场拙劣的闹剧。
“青枢。”
“在。”
隐在门后阴影中的身影,应声浮现。
“拿下。”
一股远比女卒刚才试探时更锐利的精神力,猛地朝那女卒当头罩下,她甚至来不及反应,便闷哼一声,眼白上翻,软软瘫倒在地。
与此同时,青枢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切入扑来的男差役之中,她左手探出,钳住最先伸向凌薇的那只脏手,指尖发力一捏。
“啊!”那横肉差役惨叫一声,腕骨剧痛。
青枢轻咦了一声。
她同步释放出的精神力压制,落在这人身上竟如泥牛入海。
这人吃痛,另一只手却仍凶悍地挥棍砸来,力道不减。
电光石火间,青枢撤去了所有精神力试探,纯以拳脚应对。
指掌翻飞,肘击膝撞,招式简洁狠辣,皆落在关节软肋之处,不过呼吸之间,那四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便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了一地,捂着伤处惨哼,再也爬不起来。
院内骤然死寂,只剩丢在地上的火把噼啪作响。
月光和跳动的火光在凌薇脸上交织,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现在,”她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李大娘猛地一个哆嗦,几乎要晕过去,“说说看,用残疾匪类的罪名在这里设套,是第几次了?”
她的目光,冷淡地扫过地上那几个差役。
“你们,又是奉了谁的命令,在这里......缉拿匪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