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州安足迹,不觉两年余。
百事渐平顺,惟忧瑶寄庐。
墙隅弃萦悸,尴尬少宽舒。
初午收包裹,开封心堵砠。
新裳通体合,宋玉照临蘧。
捋褶纸飘落,蝇楷羞杌樗:
"欲制寒衣羞懒翦,几垂冰泪洒霜纨。
去时宽窄难凭准,梦里寻君捉对酸。"
第一章银州旧事
银州城东,有一处僻静宅院,匾额上书"瑶寄庐"三字,笔力遒劲,却已斑驳。
我名陈默,字子言,银州府衙书吏。两年前因故离京,辗转至此。初来银州时,举目无亲,幸得府尹赏识,授以文职。两年间,百事渐顺,惟此瑶寄庐,常萦心头。
瑶寄庐乃故人旧居,主人姓沈,名瑶,字琼枝。我初至银州,无处栖身,沈瑶见我落魄,邀我暂居其侧室。相处半载,渐生情愫。然其身份特殊,不便明言。去岁冬日,她忽言有要事远行,留书一封,嘱我看守此宅。
信中云:"子言兄台鉴:瑶有不得已之事,须远行一载。瑶寄庐中物事,望兄代为照看。若来年冬至未归,请将东厢房内红木箱焚毁,切勿开启。切切。瑶顿首。"
我依言守宅,日日盼归。然冬至已过,未见其踪。东厢房红木箱,我从未开启,亦未焚毁,只日日拂尘,静候其归。
今日初午,忽有包裹送至。拆之,乃一袭青衫,质地精良,针脚细密。试之,通体合身,恍若量身定制。袖口暗纹,正是我素喜之竹叶纹样。
正疑惑间,抖落一纸,蝇头小楷,字迹娟秀:
"欲制寒衣羞懒翦,几垂冰泪洒霜纨。去时宽窄难凭准,梦里寻君捉对酸。"
此乃沈瑶手笔!我心头一震,急寻包裹来处,却无只字片语。
第二章旧箱新谜
我持诗笺,疾步至东厢房。红木箱静静置于案上,尘灰不染。
箱上铜锁已锈,轻轻一扭即开。箱中别无他物,唯有一叠信笺,最上一封墨迹犹新:
"子言兄:见字如面。瑶已归不得矣。此箱中诸信,乃瑶两年来所书,日日一封,未曾间断。今日终可托人送至,幸甚。诗乃去岁所写,今冬方成衣,迟矣。瑶寄庐地契在箱底,兄可自处。瑶顿首。"
我手抖如筛,急翻箱中信笺,果然每日一封,整整齐齐。最下一封,日期竟是昨日。
"这不可能!"我失声叫道,"她若昨日尚在人世,为何不现身相见?"
再翻箱底,果有地契一张,上书"瑶寄庐"三字,买主赫然是"陈默"二字。
我瘫坐于地,思绪万千。忽闻门外脚步声,抬头望去,一老仆立于门前,躬身道:"陈先生,府尹大人有请。"
第三章府衙秘闻
银州府衙,后堂。
府尹李大人见我至,屏退左右,低声道:"子言,你可知沈瑶身份?"
我心头一跳:"大人何出此言?"
李大人叹道:"两年前,你初至银州,我便知你身份。你本名陈默之,乃前朝遗臣陈阁老之孙。沈瑶乃锦衣卫密探,奉命监视于你。"
"什么?"我如遭雷击。
"然沈瑶日久生情,不忍加害,反助你隐匿身份。去岁冬,锦衣卫指挥使亲至银州,察觉此事,将她押回京城问罪。"李大人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她临行前托我转交,嘱我若她未归,冬至后交予你。"
我颤抖着接过信,展开:
"子言:见信时,瑶已赴黄泉。瑶本锦衣卫密探,奉命监视前朝余孽。初识君时,以为不过例行公事。然相处日久,知君品性高洁,非奸恶之徒。瑶不忍加害,反助君隐匿。今事败,瑶罪当诛。箱中信笺,乃瑶每日所书,未曾间断。寒衣诗乃去岁所作,今冬方成,迟矣。瑶寄庐已过户君名下,君可安居。今生无缘,来世再续。瑶绝笔。"
信笺飘落,我泪如雨下。
李大人叹道:"沈瑶已于上月问斩。她临刑前,托人将此衣送至银州。此衣乃她亲手所制,尺寸皆依你身形。"
我泣不成声:"为何不早告诉我?"
"沈瑶嘱托,若她未归,方可将真相告知。她不愿你冒险相救。"李大人从案下取出一木盒,"此乃她遗物,你且收好。"
第四章遗物之谜
回到瑶寄庐,我打开木盒。盒中有一玉簪,一支毛笔,一本手札。
手札扉页题"银州杂记",乃沈瑶日常所记。翻至最后一页,赫然写着:
"子言:若你读至此,瑶已不在人世。然有一事,瑶不得不言。你祖父陈阁老,实非前朝遗臣,乃本朝密探,潜伏前朝多年。前朝覆灭时,他为保全更多忠良,假意投诚,实则暗中传递消息。后因身份暴露,被前朝余孽所害。今上知其忠义,追赠谥号,然为大局计,未公开平反。你父因此被牵连,流放边疆。瑶奉命监视你,实为保护。今瑶将真相告知,望你勿怪。"
我呆立当场,手中手札滑落。
原来如此!祖父非叛臣,父亲非罪人,我亦非前朝余孽。而沈瑶,从一开始就是来保护我的。
我忽然想起什么,急翻手札。果然,其中一页记载:
"今日收到指挥使密令,命我监视陈默之,实为保护。陈阁老乃忠臣,其孙不可有失。然此事机密,不可泄露。"
我苦笑连连。沈瑶至死都在保护我,甚至不惜以命相护。
第五章真相大白
次日清晨,我携沈瑶遗物至府衙,求见李大人。
"大人,沈瑶手札中言,我祖父乃本朝密探,非前朝余孽。此事当真?"
李大人沉吟片刻,点头道:"确有其事。陈阁老忠义无双,今上常念其功。然前朝余孽未清,不便公开平反。你父流放,实为保护。今边疆已定,你父不日将归。"
我跪地叩首:"求大人告知,沈瑶葬于何处?"
李大人叹道:"锦衣卫密探,死后不得立碑。然她临终前,托我将一物交予你。"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上刻"瑶"字。
"此乃她贴身之物。她言,若你问起,便告诉你:'瑶寄庐中,有她一缕魂魄,永伴君侧。'"
我接过玉佩,泪如雨下。
第六章瑶寄遗梦
回到瑶寄庐,我将玉佩置于案上,焚香祭拜。
忽觉一阵清风拂过,案上信笺无风自动。我定睛看去,最上一封信的背面,竟有字迹显现:
"子言:若你读至此,瑶心甚慰。瑶有一事未言:瑶非病死,亦非问斩,乃自尽。指挥使念旧情,允瑶自尽全尸。瑶死后,魂魄附于此玉佩中,可伴君一年。一年后,魂飞魄散。瑶不求君记挂,只愿君平安喜乐。瑶绝笔。"
我大惊,急唤:"琼枝!琼枝!"
无人应答。
我持玉佩,泣不成声:"你为何如此傻?为何不告诉我真相?为何要自尽?"
玉佩微温,似有回应。
第七章梦醒时分
此后一年,我日日与玉佩相伴。每有疑难,焚香问之,玉佩或温或凉,似有回应。
一年后的冬至夜,我设宴于瑶寄庐,祭奠沈瑶。
酒过三巡,忽闻玉佩碎裂之声。急视之,玉佩已裂为两半,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化作沈瑶模样。
"子言,一年期满,瑶该走了。"她浅笑盈盈,一如初见。
我伸手欲握,却穿体而过。
"琼枝!不要走!"我哭喊道。
"子言,珍重。"她身影渐淡,"瑶寄庐中,有瑶一生所爱。此生无憾矣。"
言罢,烟消云散。
我瘫坐于地,泪流满面。
第八章余韵悠长
翌日清晨,我在瑶寄庐中发现一暗格。格中有一锦囊,内装一缕青丝,一纸婚书。
婚书上书:"陈默之与沈瑶,两情相悦,愿结为夫妻。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日期是沈瑶离开前一日。
我持婚书,跪地痛哭。
原来,她早已视我为夫。而我,却未能护她周全。
第九章终章
三年后,我辞去府衙职务,隐居瑶寄庐,著书立说。
书中记载:银州有女,名瑶,字琼枝。性聪慧,工诗书。与余相识于银州,相知于瑶寄庐。后为护余周全,自尽身亡。余感其恩义,终身不娶,著书以记之。
书成之日,我于瑶寄庐中立一衣冠冢,碑上刻:
"爱妻沈瑶之墓。夫陈默之立。"
是夜,我梦沈瑶来见,笑靥如花。
"子言,瑶等你许久矣。"
我笑而醒,见案上诗笺,墨迹未干:
"银州安足迹,不觉两年余。百事渐平顺,惟忧瑶寄庐。"
我提笔续道:
"魂归瑶寄处,梦醒泪沾裾。此生无憾事,惟恨不相濡。"
写罢,掷笔长叹。
窗外,雪花飘落,又是一年冬至。
后记
银州遗梦,梦醒人散。沈瑶以命相护,陈默终身不娶。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瑶寄庐中,青衫犹在,诗笺尚存。唯伊人已逝,空余遗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