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嚣张盘旋的草原猎鹰都稀少许多,仿佛连这些天空中的霸主都预感到某种不祥。
大殿之内,气氛凝重得只剩下喘息声。
蛮王兀术赤坐在铺着完整雪豹皮的宝座之上,那张粗犷的脸上此刻却布满阴云。
额头上那道狼头刺青在跳动的烛火下宛如也在不安地扭动。他搭在扶手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下方,大亲王勃尔帖、大将赤兀惕、萨满乌木格,以及王庭各部重臣、将领二十余人分列两侧。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至极,许多人的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就在一个时辰前,南面三百里处的“飞狼部”被屠灭的噩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王庭本就摇摇欲坠的信心。
“飞狼部……八千帐,近三万部众……全没了。”一名负责情报的千夫长、带着干涩地声音汇报,手中羊皮卷上的文字仿佛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镇北军主力于昨日午后抵达,半个时辰破寨,一个时辰清剿完毕……按逃回来的零星牧民所说,连……连三岁的孩童都没放过。”
他的语气顿了顿,艰难地补充,“放火焚帐的黑烟,数十里外都能看见。现在南面逃难过来的各部难民,几乎是堵塞通往王庭的三条主要通道,人数超过十万,哭嚎声震天……”
“够了!”勃尔帖猛地一拍面前矮几,震得酒盏倾倒,猩红的马奶酒洒下一地。
这个以勇武暴烈著称的大亲王,此刻双眼布满血丝,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嘶哑如破锣。
“方云逸,这个杀千刀的小杂种!他是要把草原上的部落一个个都杀光吗?”
“何止是杀光。”赤兀惕声音低沉,这位以冷静著称的大将此刻眼中也充满血丝。
“从黑石堡到飞狼部,近千百余里,沿途二三十个大小部落,四个前线哨站,六个物资中转地……全成为了一片焦土。”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兀术赤,“大王,按斥候拼死传回的消息估算,这些天,死在方云逸大军刀下的我族子民……至少已经超过十五万。这还不算另一路从西面扫荡的伤亡。”
“十五万……”
一名文官打扮的老臣低声喃喃自语,老泪纵横。“这……这简直是要灭族啊……”
大殿内,顿时再度一片寂静,唯有那粗重的呼吸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爆响。
众人脑海中都浮现出那可怕的景象——黑色的骑潮如死亡风暴席卷草原,所过之处帐篷焚毁,尸横遍野,鲜血染红草地,浓烟蔽空。
而那个银甲白袍的身影,如同魔神般凌空而立,弹指间城墙崩塌,挥手间宗师陨落。
这种武道力量上、层次的差距,让任何抵抗的念头都显得如此可笑。
“大王!”一名中年将领忍不住站出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畏惧。
“方云逸的大军距离王庭已不足百里,最迟明日午后便能兵临城下。”
“届时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这位中年将领的话,问出了群臣的心声。
“怎么办?”
“战?拿什么战?”
黑石堡内,十五万守军、八位宗师一夜覆灭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王庭虽有十八万兵力集结,但其中大半是临时征调的部落青壮,训练不足,装备不齐,士气更是低落到谷底。
守?又拿什么守?
城墙?王庭虽有,但更多的是象征上的意义,高度厚度远不及黑石堡。
阵法?
狼神祭坛的血煞大阵确实在布置,可谁又能保证、挡得住那个能一指破城的少年武尊?
降?这个念头在许多人脑海中一闪而过。
随即便被内心中的恐惧压下去——方云逸军令是“不留活口”,这一路屠戮已经表明,他根本不接受投降。
“老祖……老祖何时出关?”
一名部落首领颤声询问,目光投向在大殿后方那道紧闭的厚重石门上。
那是血狼武尊临时闭关的静室,自几日前进入后便再未打开过。
兀术赤呼出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惧与无力感,沉着声开口!
“老祖正在祭坛内主持大阵最后的关键布置,无暇分身。但老祖已有明示,大阵一旦完成,便是武尊也难以轻易攻破。”
“大阵……大阵真能挡住方云逸吗?”
有人开始低声质疑,声音虽小,却在寂静的大殿中听的格外清晰。
勃尔帖猛地转头瞪向发声者,那是赤颜部的一位长老——阿木尔的叔父。自阿木尔被方云逸阵斩、赤颜部旁支遭神秘灭族后,此人对王庭已心怀怨怼。
“你什么意思?”勃尔帖厉声道,“怀疑老祖?还是想要动摇军心?”
那长老面色一白,但想到惨死的侄子和族人,还是咬牙道。“大亲王息怒,我并非怀疑老祖。只是……只是方云逸在京都一战重创五大武尊,其中玄玑子、青霖皆是武尊后期。”
“老祖虽强,可……”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血狼尊者再强,也只是武尊中期,闭关三十年或许是再有突破……但老祖真的能强过玄玑子和青霖联手吗?若不能,又如何挡得住能重创那二人的方云逸?
他这话如同是冰水浇在众人的头上,让本就惶惶的群臣心头更寒。
“够了!”兀术赤暴怒,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烛火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大阵乃我蛮族世代相传的护族之阵,配合狼神祭坛之力,威力无穷!”
“如今又有老祖亲自坐镇其中,便是武尊后期来了也要铩羽而归。”
他目光如刀扫视着群臣,“就算那方云逸再强,终究只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根基又能有多深?京都一战,他必是动用某种禁忌手段,如今不过是外强中干,虚张声势!”
这话说得明显是底气不足,就连兀术赤自己都不太相信——若真是虚张声势,如何能一路摧枯拉朽屠灭十余部落?
但作为蛮王,他必须这样说。
“当务之急,是稳住军心,守好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