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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十日为期

    卢承庆的别庄位于长安城东南二十里外,毗邻泸水,占地颇广,原本是用于避暑和收租的田庄。此时正值严冬,庄内除了看守的几户佃农和仆役,颇为冷清。

    我被安置在庄内一处独立的小院,有两名仆妇负责饮食起居,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看守。静心没能跟来,只允许我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皇后赏赐的《九章算术注》和《齐民要术》残卷(我坚持要带的)、以及一些随身笔记。

    到达别庄的当天傍晚,卢承庆派来的两名属吏就到了。一人姓陈,四十余岁,面容黝黑精干,是京兆府下掌管部分工役、匠作的小吏,据说对营造之事颇熟。另一人姓吴,三十出头,白面短须,眼神精明,是户曹的胥吏,擅长记账核数。

    “下官陈实(吴庸),见过武娘子。”两人礼节周全,但神色间带着明显的疏离和审视。显然,他们对被派来协助我这么一个“身份特殊、异想天开”的女子,心中并不情愿,甚至可能认为是桩苦差。

    我没有时间寒暄或建立信任,直接切入主题。

    “陈吏、吴吏,陛下限期十日,二位想必已悉知。时间紧迫,我们需即刻着手。”我铺开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根据别庄简图和周边情况构思的草图,“试用场就设在庄外东面那片废弃的打谷场。理由有三:一,离庄近,便于照应;二,场地空旷,利于通风,减少烟尘聚集;三,靠近道路,便于石炭运输。”

    两人看了看草图,陈实皱眉道:“打谷场尚可。但石炭从蓝田运来,需骡马车辆,雇人搬运,这笔费用……”

    吴庸接口:“还有招募流民,给口粮工钱,又是一笔开支。炉具打造,即便简易,也需铁料、陶土、工匠。十日之期,钱粮物料调度,恐难周全。”

    他们一上来就摆出实际困难,既是试探,也是推诿。

    “钱粮物料,卢府尹已允诺由京兆府酌情支应。”我平静道,“具体数额,需我们核算后报请。但我们可以先做起来。陈吏,烦请你即刻带人去附近村镇,寻找可靠工匠,按我这份图样,”我递上早已画好的改良石炭炉和通风烟道的简易图纸,“先打造二十个炉膛主体和配套烟道陶管。材料可用次一等的生铁和普通陶土,务必坚固耐用。工钱可按市价上浮一成,但必须三日内完成第一批十个。”

    陈实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看,眼中掠过一丝讶异:“这炉膛设计……倒是巧妙,通风口和这滤灰格栅……娘子从何得来?”

    “感业寺试用后改良所得。”我简短解释,转向吴庸,“吴吏,请你核算三笔账:其一,打造二十套炉具的物料、工匠费用预估。其二,从蓝田运输十车石炭(每车约五百斤)至别庄的费用预估。其三,招募二十名流民青壮,十日口粮(按每日两顿稀粥一顿干饭计)及微薄工钱(或折算为额外口粮)的预估。今夜之前,我需要大致数目,以便明日向卢府尹请支。”

    吴庸没想到我如此雷厉风行,且要求明确,愣了一下,才应道:“是,下官这就去办。”

    “另外,”我叫住欲走的二人,“招募流民之事,我亲自负责。请陈吏拨两名熟悉本地情况的庄丁给我,明日一早,我们去最近的流民聚集处。”

    陈实和吴庸对视一眼,终于收起几分轻视,躬身领命:“遵命。”

    他们离开后,我独自坐在灯下,仔细推敲每一个细节。时间太紧了,不容许任何大的差错。炉具必须尽快到位,石炭运输要跟上,流民招募和管理是关键,防火、防病、防冲突,每一样都要考虑到。

    我提笔,开始草拟一份《石炭试用场暂行规约》,包括流民登记、分工(运炭、生火、值守、清洁)、口粮发放时间方式、作息规定、奖惩条例(如节省石炭、维护炉具者可多得口粮,偷懒滋事者扣减甚至驱逐)、以及最重要的防火禁令和简易病患隔离措施。

    条文尽量简单明了,用大白话写就,确保哪怕不识字的人听了几遍也能明白。管理这些身处绝境、心思各异的流民,光靠慈悲不够,必须有清晰、公平且能执行的规矩。

    次日清晨,我带着两名庄丁,前往打听到的、离别庄约五里的一处流民聚集地。那是一片背风的河滩荒地,用树枝、破布、草席搭着数十个歪歪扭扭的窝棚,空气中弥漫着烟熏、排泄物和绝望的气息。许多人蜷缩在单薄的被褥或草堆里,眼神麻木。看到我们走近,一些警惕的目光投来,更多的是漠然。

    两名庄丁有些紧张,握紧了手中的棍棒。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一处稍微开阔的地方,提高声音喊道:“各位乡亲!京兆府卢大人体恤大家寒冬难熬,特设‘石炭试用场’,招募青壮出力!管吃管住,试用一种新炭取暖,另有微薄酬劳!愿意来的,到我这里登记!”

    起初一片寂静,只有寒风呼啸。

    过了一会儿,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迟疑地问:“管吃?管饱吗?”

    “一日两顿稀粥,一顿干饭!尽力让大家吃饱!”我大声回答。

    “真有酬劳?不是骗我们去服苦役吧?”另一人怀疑道。

    “试用场就在前面卢大人别庄外,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所做之事,无非搬运石炭、照看炉火、保持整洁!十日为期,愿意干的,现在报名,即刻随我去场地,先喝碗热粥!”我让庄丁亮出带来的半袋粟米。

    “热粥”两个字,像火星掉进了干草堆。人群开始骚动。最终,有三十多个青壮男子(和一些半大少年)犹犹豫豫地报了名。我仔细核对了人数,记下大致姓名(很多人只有绰号或只说姓氏),并言明规矩:服从安排、不得私斗、爱惜物资。

    带着这三十多人回到打谷场时,陈实找来的几名工匠已经开始叮叮当当地打造炉具。吴庸核算的初步费用清单也出来了,数额不小,但尚在可接受范围。我让他即刻派人将清单和我的简要说明送回京兆府给卢承庆。

    第一批十个炉具在第三天傍晚完成。我立刻组织流民,在打谷场上按一定间距挖坑、安置炉膛、连接陶管烟道。同时,第一批五车乌黑的石炭也运到了。

    当晚,在数百双眼睛(流民、庄丁、工匠,甚至远处佃农)的注视下,我亲手点燃了第一个石炭炉。

    改良后的炉膛通风良好,引火块(用硝石、硫磺和木屑混合)迅速引燃了石炭。黑烟比预想的要小,在夜风中很快散开。橘红色的火焰在炉膛内稳定地燃烧起来,散发出滚滚热浪。

    围观的人群发出低低的惊呼。流民们原本麻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渴望和希冀的光。

    “排队!按登记的次序,每组五人,围着一个炉子取暖!注意通风口,不得堵塞!不得擅自添加石炭!”我大声维持着秩序。

    三十多个流民,分成六组,围坐在六个点燃的石炭炉边。久违的温暖让他们僵硬的四肢渐渐舒展,有人甚至发出了满足的叹息。我让庄丁抬来大锅,就在炉火上熬煮稀粥。米香混合着石炭燃烧的特殊气味,在寒冷的夜空中飘散。

    接下来的日子,像上紧发条的钟表。第二批炉具到位,石炭陆续运来。流民们被分成运炭组、司炉组、清洁组、巡夜组。每日的口粮按时发放,虽然简陋,但足以果腹。我严格执行《暂行规约》,奖勤罚懒,处事尽量公允。吴庸每日记录石炭消耗、口粮发放、人员变动。陈实则监督炉具维护和场地安全。

    试用场渐渐步入正轨。石炭的燃烧情况、烟尘大小、御寒效果、消耗速度等数据被详细记录下来。流民们从最初的怀疑、试探,到渐渐接受、依赖这难得的温暖和食物。虽然条件艰苦,但至少,这个冬天,他们有了一个可以暂时栖身、不被冻死的地方。

    然而,麻烦也随之而来。

    第七日夜里,巡夜的庄丁抓到一个试图偷窃石炭、想拿去附近村镇换钱的流民。按规约,本应扣减口粮甚至驱逐。但那个流民跪地哭求,说家中老母病重,实在无法才出此下策。

    我看着他破烂的衣衫和绝望的眼神,心中不忍,但规矩不能废。最终,我扣了他次日一半口粮,但额外给了他一小包石炭和几个铜钱,让他托人捎回去,并严厉警告下不为例。

    此事虽小,却让我意识到,管理这些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光靠冰冷的条文不够,还需要恩威并施,甚至要懂得变通。

    更大的麻烦来自外部。

    第九日,别庄外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是附近村镇的里正和几个乡绅模样的人。他们声称石炭场烟尘污染了他们的田地水源,而且聚集这么多流民,恐有疫病或治安之患,要求关闭场地,驱散流民。

    这背后,显然有对石炭冲击本地木炭生意的不满,也有对“流民聚集”的本能恐惧,或许还有来自朝中某些势力的暗中鼓动。

    陈实和吴庸有些慌乱,看向我。

    这是最后一天,也是最关键的一道坎。若处理不好,十日之功,可能毁于一旦。

    我镇定地请那几位里正乡绅到庄内厅堂说话。

    “诸位父老担忧,民女理解。”我开门见山,“石炭试用,乃奉旨行事,卢府尹亲自督办。烟尘之事,我们已尽力改良,诸位可见,场地上空并无浓烟积聚。且试用仅十日,今日已是最后一日,明日便将汇总数据,上呈天听,届时是否继续,自有朝廷圣裁。”

    我先搬出“奉旨”和卢承庆,压住对方气焰。

    “至于流民,”我话锋一转,“皆是关中遭灾乡亲,饥寒交迫,朝廷仁政,给予一线生机。试用场有严格规约,专人管理,每日点卯,并无滋扰乡里之事。且他们所用口粮、石炭,皆由京兆府支应,并未占用本地分毫。若因莫须有之担忧,便将这些可怜人驱于风雪,任其冻毙,恐非仁者所为,亦有违陛下体恤黎民之心。”

    我将问题上升到“朝廷仁政”和“陛下圣心”的高度。

    “再者,”我放缓语气,“诸位乡梓,亦有仁善之心。若试用有效,朝廷推广石炭,价格低廉,于本地百姓越冬亦是福音。何必急于一时,阻这或许能惠及万民的善举?”

    软硬兼施,既有官威压顶,又有利害分析,还有道德绑架。

    那几个里正乡绅面面相觑,气势弱了下去。他们或许受人指使,但也不愿真担上“阻挠圣意”、“不恤灾民”的罪名。

    最终,他们悻悻而去,只撂下几句“希望早日结束”、“莫生事端”的话。

    送走他们,我回到打谷场。炉火依旧温暖,流民们井然有序。吴庸正在做最后的账目汇总,陈实检查着炉具状况。

    十天,终于要过去了。

    我站在场边,看着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暂时得以温饱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

    这十天,我验证了石炭的实用性,也初步实践了一套简易有效的流民管理方法。更重要的是,我向李治、向卢承庆、向所有关注此事的人证明了一件事:

    我武媚,不仅能制香膏,理账目,更能临危受命,在泥泞中,把事情做成。

    夜色渐深。

    明日,我将带着这十日的记录、数据、章程,还有这一小片用石炭点燃的、微弱的希望之光,返回那座宫城。

    十日之约,

    已成。

    陛下,

    您要的答案,

    都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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