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大郎!你快醒醒,大郎,今天你要是再不去挣钱,多卖几个炊饼,奴家也就顾不得出去抛头露面了,正好昨天对面小茶楼的王婆婶婶见奴家辛苦,给介绍了一份儿针线活儿,说是叫城东头儿的药材铺西门大官人家所要衣襟,若是奴家缝补得好了,足足有十贯吊钱呢!大郎,你说奴家是去还是不去?大郎!”一把娇脆糯糯,软甜润腻的吴侬软语将嵇子玉的魂魄唤了回来,好像是来自九天之外般,声音显得缥缥缈缈,虚幻无定。
嵇子玉费力地将眼皮打开,一阵迷糊中,周遭景致开始清晰起来,缓缓摇了摇头,头脑爽利了些,有点儿虚弱地喃喃说道:“水——水——有水吗?请给口水喝!”
“大郎!大郎!你怎么了?大郎!”先前那好听的声音再次自嵇子玉耳畔响起,“大郎,你是说要喝水吗?奴家这就去给你倒来,一会儿就好呢!”
嵇子玉看着身旁这古装窈窕女子袅袅婷婷地下得楼去,脑中此时混乱非常,也不及细细思量此间原由,只盼的那女子快些将水打来,以解自己燃眉之急。
此时心下好似火烧般难受,片刻之间,头脑重又变得昏沉起来,迷迷糊糊的似有泊泊水流自喉间滑落,身子便好过了些,朦朦胧胧地又去与那周公下棋去了。
待得再次清醒过来业已是傍晚时分了,嵇子玉见左右好似无人,下得床来,活动一下已经显得颇为酸涩的手脚,四处打量起来。
“或许自己这是被那好心的人家救上了岸来吧!唉!只不成想那自杀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自己此时业已是历经生死之人,可谓是重获新生,倒要体验一下另一番滋味才是不枉了。”嵇子玉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向窗户外望去,陡然之间却是不由得脸色一僵,愣立当场,“此间所见怎的倒尽是些身着古装的人群,那古朴别致的街上来来往往的商人小贩,道旁鳞次栉比热闹店铺也是古意盎然,莫非?”嵇子玉心下疑虑丛丛,胡思乱想起来。
“噔!噔!噔!”一阵上楼所发出的响动惊醒了思绪纷乱的嵇子玉,转头看像这个将自己从大海中解救出来的恩人。
一张俏脸如嗔还喜,似羞似怨,妩媚娇人,体态风韵,撩人魂魄,走起路来更是婀娜多姿,身上一席素布麻裙,却也未减其耀眼容光分毫,反倒是显出一副楚楚动人的韵律,惹人轻伶蜜爱,疼惜不已。
“大郎!你可是醒转过来了,可吓死奴家了呢!”那女子上得楼来,看着嵇子玉糯糯地娇脆说道,“奴家本是不祥之人,前番为抗拒东家纳为小妾,死不相从,却不想因此而下嫁于你,这也只怨得奴家命相不好,也自从不曾微言碎语,大郎你整天价卖那炊饼糊口,咱家也是艰难度日,这些时日你却是不知得了什么怪病,时清时醒,几天下来也难得再出摊挣钱,眼见得此番米罐将将告缶,你要是再如此般荤萼,奴家也只好应了那王婆婶婶之言,做些针线活来添持家用了。”
嵇子玉人本精明,先前见那街上景物,已是自有计较,眼下又闻得此言,看那女子不似伪装,一双清澈明眸中坦坦荡荡,深如渊海,顿时不动声色地无奈道:“娘子辛苦了,只是某家混人一个,不解风情,望娘子恕罪则个,这些天却不知为何,稀里糊涂的,时下微觉情况稍安,不过头脑似有些糊涂了,以前往事多有遗忘,倒要叫娘子前去操持家务,真是罪过、罪过!”
“唉!大郎你忘了前事倒也落得个清静,奴家也不求你能够攀龙附凤,显赫一时,只要你随时将那米罐塞满便也就心满意足了。”那女子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下楼去了。
嵇子玉耳中此时犹如那五雷轰顶,心潮起伏,犹如翻江倒海,风一般地两步跨到那女子显得颇为简陋的梳妆台前,拿起桌上一面铜镜,细细打量起来,却不由大吃一惊,这还是自己那张平凡的脸吗?以前自己虽说面相不甚出众,却也无现下这般丑陋,难道是自己死后附身到此躯壳,抑或是转世投胎成了那女子口中的大郎,却在此时方才奇异地恢复了前世的记忆?那到底是前世的嵇子玉是真实的呢还是今世的大郎是真实的呢?
……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
嵇子玉放下烦恼,不去追究,不管如何,自己这也是获得了重生,自己现在就是大郎,大郎也就是嵇子玉。
“眼下需得仔细的将周遭境况打听清楚,也好方便行事。”心里豁然开朗后也不在乎容貌美丑,转身迈步向楼下行去。
“大郎,奴家将米煮成了稀粥,你昏迷了几天,快来趁热吃吧!”那女子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正要上得楼来。
嵇子玉连忙双手接过,随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扫了一眼碟子里的几颗咸菜萝卜,将那女子的手轻轻握住,扶着那女子来到桌边椅子上一起坐下,嘴里柔声道:“娘子不忙,某家还有一些话语相问,饭菜一会儿冷些了再吃不迟。”
那女子有些奇怪嵇子玉怎会如此作为,倒于先前那懦弱胆小的人儿相去甚远,一双眼睛里满是迷惑不解,却是闭口不言,静待下文。
嵇子玉看着眼前美人儿神色,知其所思,也不解释,微笑着说道:“娘子,却不知今夕年月几何?”
嵇子玉知道这些妇人也不可能懂得太多的世事,因此拣了些要事询问。
“哦!这个奴家却是知道一些,时下为元符三年,当今圣上号宋哲宗,不知大郎你问来何用?”那女子知道嵇子玉大脑有些不太清醒,也未细想,如实回答道。
“哦,原来是处于北宋末年啊!想来今年那宋哲宗就该驾鹤西游了,而新登基的宋徽宗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昏君,致使各地农民起义不断发生,而最为著名的则有山东河南一带的方腊所领导的起义军,声势颇为壮大,周边辐射广泛,对北宋构成了一定的威胁。”嵇子玉喃喃自语,兀自心下嘀咕着,“唉!看来也是乱世将起啊!”嵇子玉内里一阵感慨,“树欲静而风不止怕正是如此吧!”
“大郎!你这次醒转过来怎的好似与往昔不甚相同啊!说话也不似以前般吞吞吐吐,唯唯诺诺呢!”那女子终究忍不住好奇,问出话来。
“哦!兴许是某家脑子开了窍也未可知,我也不甚明白其中原委,倒叫娘子见笑了。”嵇子玉淡淡地说道,顿了顿接着问道:“娘子虽说对于某家将往事遗忘殊有助益,但大郎我如今却是连娘子的芳名也不甚记得,还望娘子原谅大郎,将姓名见告才是。”嵇子玉确实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奴家潘金莲,大郎可记仔细了,莫要再忘记呢!”那女子脆生生地回答道,却也未见疑心。
嵇子玉此时心下确实多少有些震撼非常,“这么说来自己也便是那个千古第一绿帽王——武大郎?!”心里恼怒不已,这却是招惹谁来,今生落个如此下场,“不行,我嵇子玉怎能帮那他人背黑锅,养儿子的蠢事,这事说什么也得弄清楚不可,对,应先详细盘问确认一番方为稳妥。”
“娘子可有听说某家还有一个多年失散的兄弟在外漂泊,不曾相认?”嵇子玉试探着问道。
“这个倒是未曾听闻大郎言及,莫不是大郎记忆有误?”潘金莲摇了摇头,疑惑地说道。
嵇子玉却未再言语,“看来我二弟武松还未至阳谷县陈,事情还有转机,”思虑及此,心下稍感宽慰。
“娘子可曾识得对面小茶楼那长嗑瓜子的王婆儿?”嵇子玉有些紧张地问道。
“哦,大郎可说的是那临街的王婆婶婶呢!奴家怎会不识得,这次还得多亏了婶婶给咱家介绍了一门活路呢!”潘金莲显得颇为高兴。
“放屁!什么狗屁活路?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道她为啥帮助咱家!某家一没钱才,二没人才,就得了你这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娘子,她定是在图谋娘子美色,好将你介绍给那药材铺的西门庆大官人!哼!早晚叫你们好看!”嵇子玉一掌拍向面前的梨花木桌,愤怒地咬牙切齿咆哮道。
既然此时嵇子玉已经成为了武大郎,意识里多少还是有些那原先的零星碎绪,乍听得此言,知道那后果的嵇子玉自是被气得要暴跳如雷了。
嵇子玉冷静下来后万分紧张地继续追问着道:“那娘子可是已经去过了?”嵇子玉前世性格本就偏激,此生虽有好转却也拿定主意,若那潘金莲点头答是的话,就要来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大郎这是说的哪门子邪话,奴家早上方才将事情始末道于你听,若是不得你点头同意却也万万不敢擅自逾越做主呢!”潘金莲头次听得武大郎对她容貌夸赞,虽说刚才武大显得有些疾言厉色,未免危言耸听了些,但是潘金莲心里还是感到一阵甜蜜,虽说成亲至今,两人还未同房,但几年下来,却也是颇有几分夫妻情份暗自滋养的。
嵇子玉心下长嘘一口空气,放下了胸中大石。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方才所谓是关心则乱,嵇子玉却没有细想,终宋朝一代,这礼教仪俗确实堪称历朝典范,甚是严防,君君臣臣深入民心,整个朝代虽是奸臣小人不断闪现,却也从未发生过谋主弑君之事,更是有那忠心耿耿的大将岳飞、韩世忠、文天祥等民族英雄万古流芳,南宋末年追随幼帝崖山跳海殉葬之人更是数不胜数,由此诸事,当可见一般。
现实中那普通民家闺阁女子就更是随意不敢迈步出门,叫人家看到哪怕只是纤纤玉足,却也是非君不嫁,抑或自杀,免遭众人非议,家族蒙羞,致使民间那些个丈夫过世,女子坚贞不渝,宁死不嫁的更是受到人们崇敬,立有贞节牌坊,传扬天下。
在原史中潘金莲虽不甚看得起武大郎,却也是基于宋习,得到了武大郎的首肯方才敢去王婆那里做那针线活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