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陈阳眯起眼睛,仿佛能穿透纸背,窥见那挥毫时的光影变幻,“虽说是清代的摹本,但这位画家的笔力,啧啧......”
他故意拉长了尾音,带着几分揶揄看向安德森,“对原作的领悟,怕是不亚于隔窗观月,都能感受到那月色倾泻的巴赫河。”
安德森闻言一愣,浓眉拧成一团,脑袋里像是有根弦绷紧,“陈,你的意思是说......”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迟疑,“这幅画,是你们一个清代的画家,照着那南宋时期的真迹,一笔一笔仿下来的?”
“正是如此。”陈阳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指向画中那片山石轮廓,指尖几乎要触到画面,却在最后一刻收回,仿佛那不是一幅画,而是一汪活水,稍有不慎便会惊扰其中游鱼。
他正要开口细说,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踩得极有规律,像是踩着某种看不见的音符。
就在陈阳转身之际,那道带着浓重德语口音的女声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赏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陈先生,不愧是华夏鉴定大师。”
陈阳缓缓转身,映入眼帘的是冯·霍恩海姆夫人款款走来的身影,她的每一次出现,都仿佛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舞台剧,服饰的变换不仅仅是视觉上的享受,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宣告着她的地位与品味。
此时,她褪去了之前的雍容华贵,换上了一袭墨绿色的丝绒礼服,那深沉的颜色,如同幽暗森林中的一抹神秘光芒,将她衬托得更加高贵典雅。她的银发一丝不苟地盘成一个严谨的发髻,仿佛每一根发丝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没有一丝凌乱,尽显她的端庄与干练。
而在她颈间,一枚翡翠胸针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那翠绿的颜色,如同春日里的一抹新绿,给整体造型增添了一丝生机与活力。尽管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已年过六旬,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却依然锐利如鹰,仿佛能够洞察世间的一切秘密,让人不敢直视。
她步履稳健,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缓,在帕特西亚的搀扶下,缓缓靠近。
当她的目光落在墙上的画作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对陈阳能够如此迅速地洞察出这幅画的真伪感到意外。
她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画作的每一个细节,“真是没想到,陈先生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出这是摹本,”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似乎想要确认陈阳是否真的看穿了这幅画的秘密,“大多数专家都认为这是真迹,战车国很多知名的专家、收藏夹都没有发现这幅画竟然是摹本。”
陈阳面对夫人的惊讶,神色自若,他指着山石部分,语气平静地解释道:“真迹的皴法更加洒脱,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充满着自然的气息。”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这里的笔触虽然精湛,每一笔都力透纸背,但过于刻意了,是经过无数次的练习和修改才完成的,缺少了那种浑然天成的韵味。”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更合适的比喻,来形容这种微妙的差异,“就像...”
他沉吟片刻,终于找到了一个恰当的比喻,“就像一个人模仿另一个人的签名,即使形似,笔迹可以模仿,但神韵却难以复制,那种独特的个人风格是无法伪造的。”
夫人听完陈阳的解释,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低沉而富有感染力,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愉悦。
“看来我侄女和安德森先生说得没错,您的眼光确实毒辣,他们对我提起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一定有过人之处,现在看来,他们所言非虚。”她一边笑着,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陈阳,似乎对他的能力非常认可。
她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让陈先生留下来,是有几句话想跟陈先生说,我希望陈先生能够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好好聊一聊。”
她微微侧身,示意陈阳跟她走,“请随我来。”
领着陈阳穿过长廊,来到一间私密的小客厅。
这间客厅与外面的奢华大厅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个私人书房,四周摆满了古董书籍和艺术品。壁炉里火光跳跃,在墙上的油画上投下摇摆的阴影。厚重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无声无息,就连脚步声都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仆人无声地推门而入,手中托着精致的银托盘。他将托盘放在实木茶几上,上面摆着一套印有金边的骨瓷茶具,还有几样精致的点心。茶水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是那种醇厚的英式红茶味道。仆人恭敬地鞠了一躬,随即悄然退出,将房门轻轻带上。
夫人优雅地示意大家落座,她自己坐在主位上,背后是一幅十八世纪的油画。她端起那只薄如蝉翼的骨瓷茶杯,轻抿一口后,灰蓝色的眼睛扫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听闻,陈先生在华夏国内有两家古董店,一家拍卖行,”夫人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带着德语特有的严谨,“看来陈先生实力雄厚。”
她说话时,手指轻抚着茶杯的边缘,那双经历过岁月洗礼的手依然保养得很好。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就像是一场看不见的博弈即将开始。陈阳轻轻品了一口茶,茶水的温度刚好,有着淡淡的柠檬香味。他放下茶杯,茶杯与茶托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随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既谦逊又不失自信。
“夫人过奖了,”陈阳的语调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气质,“我都是小打小闹,我三家店铺加起来,都比不过夫人这里的后花园。”
他的话音刚落,房间里响起了轻微的笑声。
安德森放下手中的茶杯,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光芒。他轻声对帕特西亚耳语了几句,两人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帕特西亚优雅地用餐巾轻拭嘴角,眼中带着一种欣赏的神色。她看向陈阳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认同,对这个来自华夏的男人有了新的认识。
冯·霍恩海姆夫人听完这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颇为满意的笑容。她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陈先生,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夫人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显示出她对接下来话题的重视,“就像陈先生刚才您说的签名比喻。”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在陈阳脸上停留了几秒,房间里的火光在她的银发上跳跃,让她看起来既优雅又带着某种不可言喻的威严。
“那么,您认为现在的华夏古董市场,这样的高仿品多吗?”
这个问题一出口,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安德森停下了喝茶的动作,帕特西亚也将目光投向陈阳,等待着他的回答。
陈阳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眉头微微皱起。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非常多,而且技术日益精进。”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专业人士特有的忧虑,“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拍卖行坚持每件拍品都要经过三道鉴定程序。”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夫人的眼睛,“夫人似乎对华夏市场很感兴趣?”
这个反问让房间里的气氛更加微妙。
夫人没有立即回答,片刻之后,她抬头注视着陈阳,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如鹰隼般锐利,直视着陈阳:“战车国的收藏家们,对东方艺术品的热情逐年升温,但可靠的渠道太少。”
她的话语中带着某种商业上的精明,“罗勒比庄园希望能与像您这样有专业眼光的拍卖行合作。”
安德森立即放下手中的点心,快速而准确地将夫人的话翻译给陈阳。他的翻译流畅而自然,显然对这种商务场合已经非常熟练。
“夫人的意思是,她看中了您在鉴定方面的才能,以及对华夏市场的了解,”安德森补充道,他的语调中透露出一种期待,这次谈话将会是一个重要转折点的开始。
房间里的火光依然跳跃着,茶香依然弥漫着,但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一场重要的商业洽谈即将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