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和她说什么?罗兰?”
忧心忡忡的姑娘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交谈’——实际上根本的自言自语。
萝丝认为,无论什么东西,都是罗兰的幻想,是道路带来的‘代价’。
“是‘她们’,萝丝。我为你介绍过的。妮娜小姐,切莉,还有不受你待见的雕刻师…他今天好像很忙。”
萝丝只见他抬起一边胳膊,分别朝空气指了指。
在街上。
引来路人频频侧目。
“…快放下手!太蠢了!”
“不,我感觉正好,萝丝。”他那对儿琥珀重新亮了起来。就像必定黎明的黑夜。“前所未有的清晰…”
“看着我,罗兰…看着我!我知道你有法子看!看着我!”
少女再顾不上周围异样视线,强行拉住罗兰的手,将他面朝自己:
“看着我。”
她说。
“告诉我,你又看见了什么——和谁?兔子?畸形的鸟儿?你的姐姐…或者那个寡妇?”
她迫切想要知道她们谈了什么。
罗兰从不对她有所隐瞒。
“…你说什么?”
萝丝吃惊极了:
“她们在害你!蠢货!那都是你的‘幻想’——你的傻大个队长难道没有告诫过你,不同道路的仪式者要面对各自的‘代价’吗?!”
‘实际上,‘真’与‘假’的界限并不那么分明,窃贼小姐。这取决于不同人的感受…’切莉揉搓着脸颊,鲜血淋漓中,她颈子、手腕上的淤痕缓缓浮现:‘我想,随着罗兰不断的攀升,我们会越来越接近‘真实’…对吗?’
萝丝看了眼空气,拧眉:“‘她’又说了什么?!”
罗兰耸了耸肩。
“你知道她要引诱你干什么?!蠢货!她引诱你亲手杀了自己的朋友、亲人、爱人——罗兰!告诉我,你绝对不会这么干!”
罗兰说当然不会。
他没有愚蠢到这种地步——就像拥有用不完的金镑,不意味他非要到处没完没了的花钱。
“我当然能区分醒时世界与眠时世界的区别,就像我清楚‘幻想’和‘记忆’代表着什么…”
萝丝狐疑打量他。
但就像她狂热迷恋起那些不可言喻的污秽。
她试图做出反抗,可毫无疑问的失败。
每一次都是。
倘若仪式者能够轻易挣脱「资质」的荆棘绳,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偏执的疯子了——在她看来,这方面凡人也没有做的太好。
伤痕是无可避免的。
不同仪式者有不同的法子来尽量控制自己的‘扭曲’…或甘之如饴。
遗憾的是,据萝丝所知,「幻想」这条道路目前除了罗兰,没有其他前行者。
道路上的所有一切,没有任何人能够给罗兰帮助。
“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克拉托弗。”她下意识伸手抓拐杖了——在这类麻烦上,她通常会选择求助仙德尔·克拉托弗:那圣婊子是没什么好心眼,模样丑,身材也一塌糊涂…
至少读过些书,有个主教亲人。
“我很好,萝丝。”
罗兰做了个鬼脸:“只是总有一些不必要的问题困扰我…”
…………
……
萝丝果然告状了。
当他们来到休养院,快要靠近费南德斯病房一侧的长椅前。
窃贼小姐精准捉住了将要开口的仙德尔小姐——像个叽叽喳喳蹦来蹦去的鸟儿一样告了状。
当着罗兰的面。
——颇有种女儿向母亲告父亲状的意思。
至少仙德尔表现的很惊喜,丝毫没有为萝丝着了火担忧给出半片乌云。
“…那么,只要我死了,就能永远在你身边了…对不对?”不仅不,仙德尔还异常兴奋地顺着罗兰的思绪向下继续:“也没准,我们能——”
“仙德尔·克拉托弗!如果你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如在这儿住上半年!”
灰发姑娘一脸哀伤:“我还以为你要寻我想个办法…呢…”
萝丝冷哼转身,几秒后…
又转了回来。
脸色不情不愿:“…你非要说也行。”
罗兰:噗嗤。
“巨大的傻瓜!你知不知道我们到底再为谁担心?!”
“‘巨大的傻瓜’…我有点好奇你的老师平时怎么讲课了,雪莱,”仙德尔笑意渐浓:“答案…这一点都不难。”
她竖起食指,点了点自己。
又指了指萝丝。
“只要我们时刻保住自己的性命。”
萝丝皮笑肉不笑:“是啊,多简单。只要那些穷人努力赚钱,他们就有钱了。得了病的努力活,就能多几年喘气的日子——除了废话,圣十字的人没有别的交流方式了?”
仙德尔看了罗兰一眼,反常的走到萝丝身边,拉起这不情愿姑娘的手腕,把她带离开长椅。
转到花圃葡萄架的另一端。
她们站在爬满绿藤的架子后,仙德尔还时不时用指尖依次扫过叶片。
哗啦作响。
“这样罗兰就没法子听见我们聊些什么了,雪莱。”仙德尔轻声说。
声音…?
不。
罗兰‘描述’过他眼里的世界。
是个…
好办法。
萝丝眼睛一亮,也跟着仙德尔的动作学了起来。
两个姑娘像弹一把还未灌进木桶的竖琴似的,边讲话手边左右扫动起来。
“…那么,你有什么好办法?”萝丝肃着脸,悄声问道。
仙德尔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没有。”
萝丝:……
“你是不是想让我在圣十字的地盘给你这张脸来几下狠的?”
“罗兰说你没什么幽默感是真的,雪莱。”
“我他妈把你的头发从头皮上一根根扯下来你就知道我有没有幽默感了。”
仙德尔蹙眉:“你竟然知道‘头皮’?”
萝丝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静静看着她。
“罗兰存放资质…或者说,存放资质带来代价的地方不正确…不,应该说,他的资质太重了。”仙德尔绕了绕头发,漫不经心道。
太长。
萝丝没听懂。
但她又不能说自己没听懂。
那样很蠢。
——就像课时,老师数次告诉她不该入座时向后张望,或用手触摸椅背,确认椅子的位置。
这很愚蠢。
她自然不清楚原因。但随着姓氏日益牢固,才彻底明白:真正的体面人,不需要自己拉椅子。
也从不会有这样的习惯。
仙德尔瞥了沉默的姑娘一眼:“你没听懂。”
“我他妈听懂了!继续!”
仙德尔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讥讽:“如果你真听懂就该知道,这句话已经是结尾了。”
萝丝:……
等在不远处的罗兰实在无聊。
当他试着用鞋头在泥地里钻出第三个小坑后…
葡萄架后面传出了脏话。
「你的萝丝正试图用葡萄藤勒死你的仙德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