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这.”
李景峰一时语塞,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多什么嘴!
这要因为他这一嘴,给江弦家里头闹得鸡飞狗跳,那江弦能饶了他么?
“害,没啥、没啥。”李景峰赶紧摆摆手。
朱琳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景峰,有什么可就说什么,你现在可不够坦诚。”
“怎么会呢。”
朱琳眨眨眼睛,“你别绕弯子,也别编故事,有什么就说什么。”
“这唉。”
李景峰挠了挠头,“朱琳同志,我说了您也甭生气,这事儿其实我也只是猜测”
“老江他以前不是有篇叫《动物凶猛》么?我记得里面有个女角色叫于北蓓。”
“我记得。”朱琳马上回想起来这篇。
记得那还是个午后,她还是一名在医科大上学的大学生。
然后江弦取出这部给她。
两个人规规矩矩的坐在宿舍里,她安安静静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怎么了呢?”
“这不是前段时间,老江又写了篇新,我看这新里,还有个女角色,叫林蓓。”
“林蓓?”
“对。”
李景峰便讲起这个女角色。
《顽主》里本来就没有几个女角色,一个是刘美萍,爱上上替她男朋友和她谈恋爱的于观,一个就是林蓓,她是其他女角色里戏份最多的。
林蓓是于观的旧情人丁小鲁的朋友,是个演员,一个花蝴蝶一样的女孩儿。
一开始她是经丁小鲁的介绍,和于观、马青、杨重他们厮混在一起。
最初这个角色还是非常可人的。
一帮人去丁小鲁家吃饺子,老太太说没有肉馅,得再去买点,大家都说不用,将就着吃。
老太太就说,“男孩子可以将就,姑娘得有点可口的。”
这时候林蓓说,“我也不用,我爱吃带馅的。”
这么好伺候没有公主病看起来相当随和的女孩,还是很受人待见的。
包括之后的剧情:
笑声忽然大了,厨房门开了,林蓓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你们说什么呢这么乐?”
“他们在说他们公司的顾客的事呢。”林蓓倚着门说,“我不爱听。”
“可我听见你跟着笑呢。”
“笑归笑,可我不喜欢。他们特坏,人家一个女顾客就是想跟他们探讨一下人生,也没什么不对,他们就把人家骗到游乐场,故意用碰碰车撞人家,把人家撞岔了气儿。”
“没说的,这坏点子准是于观出的。”丁小鲁笑着直起腰看着于观说。
“不是我,马青的主意。”于观也笑着说,使劲用手拍打着揉得光滑的面团。
“你们真不像话,那么过分。”林蓓噘着嘴说。
“她没察觉是故意的。”
“那也不好,对人一点也不真诚。”
“我们小蓓可有正义感了。”
“不是正义感不正义感,本来嘛,我就不爱跟这种人打交道,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拿你开心。”
“林蓓怎么跑这儿站着来啦?”马青笑嘻嘻地叼着烟进厨房找火,丁小鲁从煤气灶上把火柴拿给他,笑对他说:“正说你呢。”
“说我什么?”马青点着烟,把火柴扔回去。
“说你坏,干坏事。”林蓓直筒筒地说。
马青把烟从嘴上拿下来,看了眼于观,对林蓓说:“我没敢得罪你呀,怎么就‘坏’了。”
“你对别人坏,我也是女的,不爱听你吹怎么捉弄人家女的。”
“就是,要尊重妇女。”丁小鲁把剁好的菜推进盛肉馅的盆,用力搅起来。
“可我不是老‘坏’。”马青对林蓓说,“我‘好’一个给你看行吗?你容我酝酿酝酿。”
“包饺子包饺子了。”丁小鲁端着馅盆往堂屋里走,“别贫嘴啦,都去洗手。”
林蓓扭身去卫生间,马青吮着烟对于观说:“瞧我别扭——这姑娘。”
“她还没习惯你。”于观笑着端起面盆,“人家是好姑娘。”
“敢情咱们都是坏蛋。”
“.”
这么一段剧情来看,林蓓这姑娘也并不算讨厌,无非是有点儿格格不入,但跟一朵小白花似得,又单纯内心又有正义感,没人会讨厌这样的女孩。
从这儿也能看出来,虽然江弦没明着写,但马青绝对是对林蓓这女孩儿有好感的。
到了后面,因为给宝康策划文学颁奖活动,林蓓就认识了地摊文学作家宝康。
在众人面前,宝康的说法是:
“跟你们在一起真快活。”
“什么也不在乎,活着真舒心。”
林蓓听他这么说“顽主们”,忍不住吐槽,“无赖呗,你要是无赖了也就什么也不在乎了。”
宝康立马说:“不不,我认为这个无赖的意思应该是无所依赖。”
说完漂亮话,又跟林蓓说,“噢,你写的诗我都看过,我很喜欢。”
林蓓说,你搞错了,我不是什么诗人,你被他们骗了,我是临时被抓了差冒名顶替的。
宝康立马改口,“没关系,一点都没关系,哈哈。不过我一点也没看出你是假的。你的气质很好,很有诗人风度。”
就这么一连串的套路,都快把虚伪俩字写到脸上了,结果快下车的时候,他问林蓓要联系方式,林蓓还非常热情的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他:
“我只有团里电话,而且你打这个电话不一定找得到我。我没排练一般不在团里。”林蓓一边说一边把电话号码写上,连笔带本还给宝康,“你要打这个电话找不到我,就打电话给小鲁,她知道我在哪儿。”
等宝康下车离开以后,“顽主们”都已经有点儿看出宝康的虚伪了,连招呼都懒得和他打,唯独林蓓从后车窗向他招了招手。
车上的人也都沉默,惟有林蓓一个人活跃话多:
“我觉得着宝康人挺好的,你们那么骗人家,人家也没生气。”
这儿就有点觉得这小白花脑袋不正常了,马青这个顽主洒脱但真诚,她全是偏见,反倒是宝康这么个虚伪写到脸上的地摊作家,她觉着这人挺好。
而且办颁奖的事儿,到她嘴里还成了“骗”。
全然不顾“3T”的人只是满足宝康的私欲,这才硬着头皮给他办了这场颁奖。
后面这个角色就越发让人讨厌。
宝康请吃饭,她去了以后问马青:
“谁请客,你吗?”
马青说,“我哪请得起,宝康请。”
林蓓就说,“他请?他为什么请?”
“3T”的人就开玩笑,“你不知道我们就更不知道了,我们是沾你的光。”
林蓓就急,澄清起来,“沾我的光?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谁也没说你跟他有什么关系,你何必紧张。”
“我紧什么张?你们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就好像我怎么啦似的。其实我根本不会和宝康有什么,我一点也没觉得他那人好,我觉得他特可笑。”
“别解释别解释。”
“真是的,我不跟你们说话了。”
林蓓越着急,三个人就越逗她。
最后马青出来,给她解了围,问她晚上是不是要演出?
林蓓说演,你们还不去给我捧捧场?
仨人说去,你不让去都不成。
林蓓就问,“请你们去捧场要收我费吗?收费我可没钱。”
“不用收费,过会儿吃饭给你三个哥哥一人斟一杯酒就行。”
说好了斟酒。
一会儿宝康带来个人,叫赵尧舜,说这是他的老师。
听听这名字取得,尧、舜都在名儿里了,这人也人如其名,一个面目和蔼、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开口闭口都是一个前辈和导师的身份,要指引“顽主”们“苦闷、彷徨”的人生。
林蓓自告奋勇斟酒,结果一起身,先去给赵尧舜斟酒,给他倒完这才依次往下倒。
原本说好的哥仨,这就排到了后面。
从这里开始,江弦对林蓓这个女角色讽刺就愈发明显了。
她和宝康走在一块儿,宝康问她:
“你跟于观、马青他们认识多久了?”
“不太久,没多久,跟认识你的时间差不多。”
“我还以为你们挺熟呢。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挺好的,挺逗的。”
这时候宝康就问,“你没发觉他们其实顶无聊、顶空虚?”
结果林蓓说啥呢?
“早发觉了,我一接触他们就发觉了。”
宝康就开始巴拉巴拉:
“别看他们一天到晚嘻嘻哈哈,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才不是那么回事呢。我太了解他们这种人了,心里特苦闷,特想干点什么又干不成什么,志大才疏,只好每天穷开玩笑显出一副什么都看穿的样儿,这种人最没出息!——你别跟他们搅在一起,什么也学不到反倒把自己耽误了。”
“我没跟他们搅在一起,我不过是没事去凑凑热闹,我还不知道自己应该多学习、上进么?”
“你别不承认,其实我也不是要责怪你,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天资这么好的女孩子要能够把握自己。你很漂亮、单纯,很多人都会围着你转,很容易就滑下去了。真的,我是一片诚意才对你说这番话的。我不忍你到头来落得像有的女孩子的地步:满身疮痍,无其归所。”
“想不想学着写?”
林蓓听了宝康的教诲,那叫一个深以为然,求着宝康让他教她写,还以为自己遇上了什么指路明灯。
实际上呢?
宝康说的大义凛然,还不就是惦记着她想泡她。
偏偏林蓓看不出来。
哪怕“3T”的人和她说了,“宝康不是个好东西,你没听说现在管流氓不叫流氓叫作家了吗?”
林蓓还不愿意听,满脸“我有我自己节奏”的样子,满脑子“我们是新一代的青年,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
总之,宝康就是好人,“3T”的人就都坏。
也从这儿开始,这个角色就开始和“3T”的人渐行渐远了。
江弦写林蓓这个角色,往深了探讨,林蓓是迷茫青年们在社会转型期文化震荡中的缩影。
往浅了说,这个女的就是不识好歹。
“后来呢?”
朱琳和饶月梅都听得来气儿,“她跟了这个宝康么?”
“跟了。”李景峰说。
虽然江弦写的不多,但还是暗示了一下。
林蓓后面问宝康:
“写作有什么窍门吗?”
宝康答:
“舍得自己。”
简而言之,被宝康忽悠的连自己都奉献出去了。
“哎呦。”
朱琳和饶月梅听得都一阵来气。
林蓓这姑娘也太傻了!
可江弦写的又够真实,这年头多少女孩儿这样啊,真正对她们好的,她们嗤之以鼻,反倒是花言巧语蒙骗她们的,她们迷得在人家身边团团转。
林蓓最后一次出现在剧情里,是赵尧舜破防以后。
赵尧舜这个角色值得一说,一上来就是高姿态,人生导师,一个“范导者”。
第一次出现,一落座,先是抽烟,后来喝酒,于观说自己不喝,赵老师力劝,“我原来也不能喝,后来老要去应酬,也就练出些酒量。”
典型的喜欢劝婊子从良、劝良家下水那一号人。
表面上,因为他年纪大,大家都尊敬他。
然而私底下,哪怕在他“学生”宝康的口中:“就那么回事罢,我叫老师张口就来,这世道上老师也太多了。”
但是赵老师显然把自己当人物了,赵老师也将“3T”的人纳入了“范导者”的职责范围。
以致于把三T公司当成了据点,一连数天定时报到,一来就坐半天,“三T”的人跟他没话说,就听他吹,吹得没劲了也不走,干坐着。
最后赵尧舜被彻底不耐烦的“三T”的人扫地出门,而他被赶走的方式是他们唯一一次接受的他的训导:
“.你知道要是讨厌一个人怎么能不失礼貌地请他走开吗?”
“最好是不说话,表示你已对他失去兴趣。”
被赶走的老赵彻底破防,由此也上演了赵尧舜、宝康、林蓓这仨角色最小丑、最滑稽的一幕剧情:
赵尧舜失神地漫无目的地走着,他走过一个街头电话亭又折了回来,在街边一个卖烟酒的小铺里换了一大把硬币,紧紧攥在手里,走进电话亭,仔细掩好门。
他喘匀了气,摘下话机,塞入硬币,把其余硬币装进裤袋,开始拨号,电话通了,他拿正话筒,紧贴着耳朵,听到里面有人说:“喂?”便严肃地说:“丢你妈,丢你妈丢你妈!”
宝康在家里拿着话筒涨红脸大声骂:
“丢你妈!”
林蓓惊诧地从桌前回过头:
“你在骂谁?”
“丢你舅舅,丢你姥姥,丢你们家祖宗八代!”
宝康的脖子勃起怒涨,“啪”地摔下电话,激动不已地在屋里来回走着:
“卑鄙!话都不说上来就开骂,以为憋着嗓子我听不出是你马青狗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