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操积极备战时,唐帝国在秋天迎来丰收。
“朕闻今秋丰收,不知关中谷价几何?”
宫墙上,张虞远眺农田,见周边士民往来市井,问道。
庾嶷笑吟吟,说道:“陛下,司隶丰收,谷价大降。今臣问仆人,谷一石约三十小钱,合大钱十五!”
“三十钱!”
张虞面浮笑容,谓左右道:“昔汉末时,朕在关中任郑县令,时粮一石值三十钱。乱世初起,一石贵达百钱,蝗灾时谷价万钱。今岁粮价三十钱,乃渐有盛世之兆!”
单从粮价来衡量两汉盛世时期的话,西汉的汉宣帝时期可以说是两汉巅峰盛世,彼时一石粮价五钱,比今下便宜六倍。
当然了,用粮价评判两汉盛世不太直观,因为这与五铢钱的发行数量有关。如汉武帝时期,汉朝才推行五铢钱,至宣帝时期,五铢钱尚未大规模流通于市,故相对会保值些。
但到了东汉时期,天下流通的五铢钱多达五、六百亿,平均到每人头上至少有千枚,且还不算私铸钱币。钱币流通于市场的数量,与商品价值挂钩。市场上钱币充裕时,商品经济越发达。
亦或是李唐王朝,其在安史之乱前可谓盛世,然因李渊在开国时期废五铢钱而行通宝之故,故在中晚期前,李唐处于钱荒状态,商品经济受到不小影响,物价受钱荒影响颇大。
如在贞观十一年,李世民因朝廷钱荒,不得已下‘自今以后,内外官料钱,并宜停给,唯留禄米而已。’
李唐的钱荒不仅影响到朝廷俸禄发放,更影响到了社会经济运转。为了有足够的货币去流通,朝廷与民间默认用绢帛缴赋税,并渐渐让绢帛成为流通货币之一。故在李唐时期,绫罗绢布杂货与钱兼用。
李唐饱受钱荒的情况,张虞其实并不晓得!
但张虞却有后世的经济知识,知道新钱不可能直接取代旧钱,不仅是唐通宝的产量不够,更是因为五铢钱流通于社会几百年,需要有一个取代的阶段,在未来数十年大体依旧是新、旧钱币并行。
如今新、旧钱并行的影响之一,便是张唐天然拥有大量流通货币,能用五铢钱的价值衡量今下物价情况。谷钱价值与东汉时期相比,直观反应张唐的治理情况。
更关键的影响便是商品经济活动不会受到通宝不足的影响,能够让民间不再以物易物,而是视大、小钱为流通货币。
“是啊!”
庾嶷笑吟吟,说道:“自汉末动乱十余年,兵吏官府无不忧患粮谷不足,往后如能风调雨顺,将弗受谷粮匮乏之困。”
“谷贱伤农啊!”
钟繇说道:“百姓以耕作、纺织为生,不生钱币。故谷价越低,百姓贩于市井所得钱币越少,此乃谷贱伤民之事!”
“钟相所言不无道理!”
庾嶷沉吟少许,说道:“仆闻两汉时行平准均输法,前汉凭此法得以充盈国库。后汉章帝欲复行平准均输,然遭诸卿反对,遂不再复设。陛下开辟新朝,为充实国库,不如复行平准均输法!”
平准均输法非一法,而是分为平准、均输二法,其中包括一系列政府干预市场的手段。
如平准法,主要在于维护物价调控,如收购或抛售物资平衡市场供需,维护京师与地方郡县的经济稳定,大体是'贵则卖之,贱则买之'。
平准法最典型的操作,便是与太仓令合作,在谷物低时收购粮谷,在谷价高时贩卖出去,以平衡市场粮价,此便是平准仓法,限制了富商对市场的操纵。
而除平准仓法外,便是与均输令相互配合。
何为均输?
主要是政府参与经济活动,收购一方低物价产品,向一方高物价售卖,代替大贾商人在贸易中的作用,旨在增加财政收入。
如巴郡产橘,橘子价格低廉,官府设置橘官,负责收购橘子。而下游的南郡不产橘子,其价格较贵。于是巴郡橘官将收购来的橘子,贩卖至南郡,从中平衡两地物价,及赚取其中差价。
以上均输省去商贾赚取暴利虽好,但同样存在不小的弊病。如向百姓强行贱买商品,以满足均输盈利要求,或是均输官在购买与出售产品阶段造假,从中赚取利益。然纵有弊病,但却架不住均输的暴利,汉武帝因此而才有钱发动征讨匈奴的战争。
后来,在盐铁之议期间,民间士儒攻击均输法与民争利,最导致均输法与盐铁官营被罢,仅留存平准法。
东汉时期,汉章帝担忧田赋不够政府运转,试图恢复均输法与盐铁官营以充盈官库。最终因得利阶级的反对,不得已搁置不议。
其中平准法虽被西汉保留,但到了东汉时期其有名无实,负责调控物价的平准令,只能‘掌知物价’,而不能直接从事商业活动。
在无官府介入商业活动,东汉时期的商业贸易虽说发达,但受士族影响颇大。几乎每个大家族都参与商业贸易,甚至联合操控物价。
如羌乱时期,关中谷价一度高达万钱,其中很难说没有大族操控物价,从中赚取暴利。
而今庾嶷提出平准、均输法并非突如其想,而是计司内部商讨多时的方案。毕竟计司作为张唐王朝介入民间经济运转的机构,官吏为了立功,自然是希望扩张手中的权利。
平准均输法如能施行,其所带来的财政收入不亚于盐铁官营,计司中的官吏数量与机构将会进一步膨胀。
钟繇瞄了眼庾嶷,说道:“平准平天下粮价可行,但均输法与民争利,臣以为不可行。况前汉行均输法,大有官吏贪腐,此败坏吏治之政莫能为也!”
庾嶷毫不退让,说道:“陛下,均输法与大族、商贾争利,非与市井小民争利。后汉自羌乱之后,饱受府库匮乏之困。而前汉伐匈奴,行均输法,大富府库,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岂不乃利国之策?”
近年来,计司机构与属吏的膨胀及权利外拓,极大影响了钟繇行使丞相权。
如之前盐铁官营、审计度支,钟繇见乃利国之策故尚能接受。而今庾嶷领导的计司不断要蚕食地方行政权,且深度干预地方经济,这让钟繇不能坐视不管。
尤其均输法利弊皆莫大,不止所谓的官吏贪腐,更会令市场物价动荡。如因是官营市场物品,岂不任由官吏私自定价。其常常指定的价格或会高于市场自由竞争时期的价格,极大挫伤民间贸易活力,反而影响商业贸易中所得的商税。
“均输法乃利国、利官之策,但绝非利民之策!”
钟繇淡淡说道:“商贾奔走,低买高卖,均输物价。而陛下从中商税,便已得均输之利。若依计相之意,繇恐此乃杀鸡取卵之策,不宜长久推行,仅能暴利一时。”
“陛下初开基业,正宜收复人心之际,与民争利之事,不可大为啊!”
见庾嶷又要反驳,张虞抬手止住二人纷争,说道:“均输法利弊皆有,今先设平准仓,调控天下粮价,不可令谷贱伤农。”
说着,张虞看向庾嶷,说道:“平准仓乃大司农所属职责,但因审计度支,计司遣吏入驻,与之并行平准令。”
“遵命!”